“按理说我该跟船长确认,但两位一起来的,这笔迹也像船长,应该不是伪造。但这意思……算了,算了。”
唐亦步微笑着接回纸片,将它折好。阮闲往后挪了半步,从唐亦步的动作空隙间瞧见了纸上的内容——
上面涂着个画工拙劣的火柴人。
“现在是下午四点多,还有不到一小时开船。两位可以找个舒坦地方坐好,到时候可能会有点颠。”
刚子清清嗓子,继续自己的查票大业。
阮闲和唐亦步交换了个眼神。
船内被透气的金属网分割成不少层,人们露营一般聚在一起。两人仗着体力优势,硬是爬到人员最少最偏的高层,在角落缩好。
“余乐不可能看得出来,我的伪装没有问题。”
唐亦步解下背包,抓出两瓶香槟,一大块新鲜的玉米面包,甚至还有一盒鱼子酱。最后他才把被压得奄奄一息的铁珠子掏出来,在两条铁杆间卡牢。
“下次你可以选性癖之外的理由。”
阮闲干巴巴地接过面包,“你刚刚不止是去接铁珠子了,对吗?”
“太早放好的话,这些东西会被碰坏的。”
唐亦步理直气壮,将一瓶香槟的瓶盖拽开,递给阮闲。“我想不通……”
“或许他只是觉得你像个仿生人。”
阮闲不怎么真心地安慰道,咬了口面包。“反正他不会有证据,顶多猜测你是我的仿生人——别太在意,消毒后我们尽快离开就是了。”
唐亦步塞了一嘴的面包,满脸沉思的表情。
“行了,我们聊点别的。”
阮闲小心翼翼地抿了口香槟。
还有不到一小时,等消毒开始,涂锐准会回来,到时他们可以问个痛快。就算事情不对,逃跑也方便得很——狂轰滥炸下,无论是走石号还是秩序监察,注定都不会专心追踪两个人的去向。
“哦。”
唐亦步精神一震,他伸长手臂,给阮闲的面包上抹了点鱼子酱。“刚才樊白雁那边……”
“人是会那样活着的。”
阮闲突然觉得嘴里的面包没了滋味,他停住咀嚼,看向面包上的鱼子酱。这可能是樊白雁的私藏,它没有释放出多少腥气,反而有股淡淡的坚果味道。
“只要坚信对方是善意,无论吃了多少苦头,都不会正儿八经地把它们当成伤害。偏执点的还会把它们作为考验和磨炼。”
握住酒瓶的手稍微有点颤抖,阮闲沉默了一会儿,将香槟瓶子放在地上。
“他们的身体垮了,被控制的事实也十分明显。一两天可能察觉不出,长期服用毒品类药物,身体势必会衰弱。”
唐亦步微微皱起眉。
“‘知道’和‘理解’是两回事。”
阮闲心不在焉地回复道,“不是樊白雁的演技多么高明,极乐号的人想要相信的欲望在先。他们想要相信极乐号会安稳,相信自己的付出和信任总会有回报。”
只要有足够人向某个方向前进,总会有人迷迷糊糊跟上。在这一点上,人和羊的区别或许没有那么大。一旦被浸入某种共识,就像被温暖的沼泽缠住。清醒点的还会试图质疑,温顺的人通常会直接沉没。他们聚集得如此紧密,如此团结——“绝大多数人”怎么可能犯错?
更别提自己本身就“想要”加入这个虚幻的梦。
唐亦步咽下嘴里的面包,垂下眼睛,小口小口啃着面包边。他的手上还残留着血迹,偏长的睫毛上沾了灰尘。
“我不明白。”
思考了将近十分钟后,那仿生人再次开了口。
“我也花了很久才搞明白这一点。”
阮闲安静地答道,收回投向唐亦步的目光。“毕竟你没有同类,这种想法可能更难理解。”
“看来我收集的样本信息还是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