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在革命时代,霍布士所最关心的是政治。他害怕革命战争的威胁,从资产阶级要求安定的巩固的社会秩序以便发展生产的立场出发,他在他的名著《巨鲸》里提出一套为君主专制制度辩护的哲学。这套哲学是以极端的性恶说和功利主义为基础的。依霍布士看,人生来是自私的,残酷的,在&ldo;自然状态&rdo;(即原始状态)里,&ldo;人对人是豺狼&rdo;,互相残杀,以便维持自己的生命和安全。等到这种情况维持不下去了,原始人才订成社会公约,宣布放弃原来的每个人都有的互相掠夺残杀的自由和权力,把它移交给一位代表共同意志的个人(专制君主),对他都要绝对服从,以便换取社会全体成员都需要的和平和安全。是非善恶本来是不存在的,在&ldo;自然状态&rdo;中每个人所希求的东西就是善的。所厌恶的东西就是恶的;在受公约约束的社会里,是非善恶就要取决于专制君主。宗教也要服从世俗政权。霍布士的主张不是当时英国人所乐闻的,教会对他特别仇恨。他的《巨鲸》曾遭到议会的申斥。他对教会神权和中世纪经院派哲学的攻击,他的机械唯物主义,以及他的关于社会公约的学说在当时都带有进步的意义,对法国启蒙运动的领袖们发生过显著的影响。
在美学方面,霍布士的贡献在于他在《论人性》里以及在《巨鲸》里有系统地深入地讨论了人类心理活动。他可以说是英国经验派心理学的始祖。他奠定了经验主义哲学的基本原则:一切人类思想都起源于感觉。他也初步建立了经验派美学用来解释想象和虚构乃至一般审美活动的观念联想律,指出想象虽是&ldo;衰退的感觉&rdo;,却可以把不同的感觉所留下来的意象或观念加以自由综合,例如&ldo;感觉在一个时候显出一座山的形状,在另一个时候显出黄金的颜色,后来想象就把这两个感觉组合成一座黄金色的山&rdo;(4)。霍布士有时把这种观念的联想叫做&ldo;复合的想象&rdo;。例如一个人&ldo;想象自己就是赫库理斯或亚力山大&rdo;,他指出这&ldo;实际上只是心的一种虚构&rdo;。(5)这些都属于所谓&ldo;类似联想&rdo;。霍布士也注意到&ldo;接近联想&rdo;,他说,&ldo;凡是在感觉中彼此直接衔接的运动在感觉后也还是联在一起的。一旦前一个运动再度发生,后一个运动根据被推动的物质的联贯性,也就接着来&rdo;(6)。
霍布士对于想象研究的创见在于把想象和欲念联系起来。这正如他把感觉和情感联系起来一样,骨子里是认识与实践的结合。依他看,感官受到另一物体运动的冲击,就产生两种反应,一是认识性的反应,就是感觉;一是实践性的反应,就是快感或痛感(情感)。如果受到的冲击有益于生命功能,就会产生快感以及随着来的欲念;如果受到的冲击有害于生命功能,就会产生痛感以及随着来的厌恶。这样就引起寻求和畏避两类行动的意志。根据想象是否联系到欲念,霍布士把&ldo;思想的联系&rdo;或&ldo;思路&rdo;分为不经控制没有意图的和有控制有意图的两种,并且把有控制有意图的思想联系和创造发明的能力等同起来:
……第二种思想联系较恒常,因为它是由某个欲念或意图控制住的。……从欲念出发,就想起我们过去见过的某种手段可以达到我们现在所悬的目的,从此又想到要用上这个手段,还要通过另一手段,如此继续想下去,终于发见在我们能力范围之内的那个开始着手点。……总之,思路在受意图控制的时候,它不是别的,就是寻求,就是拉丁人所称为&ldo;智慧&rdo;的那种创造发明的能力,它或是就现在或过去的某一结果去寻求它的原因,或是就现在或过去的某一原因去寻求它的结果。
‐‐《巨鲸》,第三章
霍布士在这里所说的正是创造的想象。这里有两点值得注意。第一点是创造的想象必然要受欲念,意图或目的控制,因此,想象就必然是与情感联系的,也必然是艺术家的自觉活动。第二点是这番话对于形象思维和抽象思维是同样适用的,形象思维也有它的逻辑性,和抽象思维并非绝对对立。
霍布士不认为单凭想象就可以创造艺术,这还可以从他对于想象力和判断力的关系的看法上见出。他对这两种认识功能所指出的分别是著名的:
在思想的承续中,人们对他们所想的事物只注意到两方面:它们彼此相类似或不相类似,它们有什么用处或怎样用它们来达到目的。能看出旁人很少能看出的事物间的类似点,这种人就算是……有很好的想象力。能看出事物间的差异和不同,就要靠在事物中进行分别,辨识和判断,在不易辨识的地方能辨识,这种人就算是有很好的判断力。……
‐‐《巨鲸》,第八章
总之,想象力用来求同,判断力用来辨异。这两种认识功能是互相补充的,在诗和一般艺术中也是如此。霍布士把想象力和十七八世纪文艺界所流行的一个术语&ldo;巧智&rdo;(wit)等同起来,认为这个品质使诗人达到崇高境界,他又把判断力和&ldo;审慎&rdo;(discretion)等同起来,认为须有这个品质才可以控制想象。(7)所以在二者之中,判断力是更为重要的。&ldo;想象力如果没有判断力的帮助,就不应作为一种优良品质来表扬(8)&rdo;。因此,霍布士认为&ldo;一个人如果准备写一部英雄体诗,去显示出英雄品质的可敬爱的形象,他就不仅要凭一位诗人的资格,去搜集他的材料,而且也要凭一位哲学家的资格,去整理他的材料&rdo;(9)。霍布士对于判断力的重视有一个深刻的原因:他认为诗要逼真才美。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