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氏转头看着旁边的窗子,窗外在下雪,雪很大,看来一时半会也不会停了。冷宫用的是纸窗,破碎的纸片被北风吹得啪啪乱响。雪片随着飘进来,在没有一丝热气的房间里飘舞一会,任性地找了一个角落落下来。
呵,也只有它会喜欢这个地方了吧。
冰冷,寂静,空空荡荡。魏氏不止一次地觉得,哪怕是把她扔到辛者库,也好过在这里呆着。在这个,连嘲讽打骂都没有的地方,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活着,或者说,等死。
看着白雪,魏氏突然苦笑了两下。她可不是在等死吗,她现在这个身体,早就油尽灯枯了,又没有太医会来这里给自己这个没有品级没有钱的女人看病,她除了等死,还能做什么呢。
可是,她原本不应该是这样的,梦中,她总能看见自己一身皇贵妃的朝服,而她的儿子则穿着明黄色的龙袍,一步步走上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
为什么不一样呢?为什么梦境想要变成现实是那么难呢?
今天的一切到底是自己的错,还是梦的错?
人都是贪婪的,有了好的,就想要更好的。有了这样的资本,只要付出努力,为什么不能得到?她仍然记得,那个繁花开尽的季节,那个美丽得像画一样的女子抬头看着自己,见到自己自卑地低下头去,用戴着金指甲套的手轻轻地划过那华丽的衣服,如同蛊惑般的声音带着轻轻的上扬语调:&ldo;你,难道不想拥有吗?&rdo;
拥有?怎么会不想拥有?帝王的宠爱,高贵的地位,美丽的衣饰,恭敬的奴仆,永远一副高高在上嘴脸的人们强装出的讨好和谄媚。她当然是想要的!
所以,她借着她的美丽,借着他对她的感情,一步步走到今天。
她现在才明白,当年为什么她会让人带话给自己说自己注定失败。是呀,已经有过的最美好的已经走了,自己这个模仿的,再像,再小心翼翼,也不可能超越已经死去的。尤其,是在自己生了一个脑袋不清楚的儿子的时候。
呵呵,自己的宝贝儿子呀,你到底明白自己在做些什么吗?这个宫里,只有自己是真心为了你好的。现在,自己不在了,你要怎么生活下去呢?
那个位置,已经注定是属于永琪的了,自己与永琪有杀母之仇,他能忍着不杀了你,已经是皇上能做到的极致。可皇上那个样子,还能护你到几时呢?
我的傻儿子呀,不是没有人劝过额娘。但额娘当时既然做了,就必须走到最后。你再怨我,再恨我,额娘也只是希望用最高的皇权来保住我们母子的性命而已呀。
可是,现在说这些,已经晚啦,晚啦……
冬雪拎着一个破篮子回来,篮子里放着几块cháo湿肮脏的木炭。这样的炭不要说娘娘了,以前就是自己也是不用的。可是现在就是为了得到这样的炭,也是亏了有自己对食的太监帮忙才能拿到一些呢。
走近房间没有听到声响,冬雪松了口气。想来娘娘是睡了,也只有睡着的时候她才不会咳嗽了。睡了也好,自己忙了一个上午只为了这几块炭,还没有张罗饭呢。冷宫没有厨房,必须自己去厨房拿一些饭菜过来。拍拍身上的灰,冬雪伸头看了眼魏氏的房间,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血,皱了下眉,去拿了扫帚准备清理一下。
扫的时候,冬雪觉得有些奇怪,魏氏动也不动的样子让她有了不好的预感。哆嗦着将手伸到魏氏的鼻子下面,等了好一会,没有感觉到任何呼吸,她也没有看到她胸口的起伏,冬雪一块尖叫,落荒而逃。
接到信的永琪眯着眼睛看完,伸手递给了善保,站起来一步步走出了庄子,新落的雪花上留下一串黑色的脚印。脚印一直延伸到庄外的崖边,呼啸的山风鼓起雪花狂舞,很快将他全身染白。风很大,他却负起手稳稳地站着,动也不动,仿佛站成一棵松,一块里程碑。
善保站在庄门口静静地看着他,看他的眉毛眼睫上落下的雪花渐渐模糊他的眼睛,看他肩上的雪花越来越多仿佛要压垮那瘦弱的肩膀,看那山风撩起他的披风,展开如翅几乎将他带走。
可他仍然站在那里。
然后,他回过头来,冲着自己眨眨眼睛抖落雪花,再微微一笑,所有的雪花都仿佛在面前化开,温暖的感觉因他的笑容再次回到身上。听到他清澈坚定的声音,穿过层层雪花告诉自己,坚定如信念:&ldo;善保,我不会死的。&rdo;
第115章最终章
乾隆三十一年七月夏末秋初
如果高处放眼望去,就会清楚地看到平时一向被各国船只塞满的天津港海面今天突然空了起来,除了几条负责巡视的小船,竟然看不到其他船只的影子。但海面上虽然空了下来,岸上却挤满了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