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功达想了想,说:&ldo;好吧。&rdo;
姚佩佩就从没有吃过的那一头掰下一块递给他。随后,就翻开桌上的一本工作日记,告诉县长上午都有哪些人打来电话,哪些人来访,说了哪些事情。谭功达根本就没有用心听,脑子里在盘算着别的什么事,因为他很快就打断了姚秘书的流水账,吩咐她道:&ldo;姚秘书,下午你就不用上班了。你去一下
图书馆,帮我查一下铁托的生平资料。&rdo;
&ldo;铁托?&rdo;
&ldo;对,铁托。&rdo;
姚佩佩&ldo;噢&rdo;了一声,将这件新任务记录在本子上,端起水杯,出门往盥洗室去了。
这天下午,谭功达也没在办公室呆着。姚佩佩前脚出了门,他后脚就溜了出去,来到梅城供销社,想买件新衬衫。女售货员认得他是县长,态度热情得有点过分。不过她告诉谭功达,供销社还从来没有卖过衬衫,只卖布料。想要现成的衬衫,得买布料让裁缝去做。谭功达又去了一家百货公司,两三家布店,答覆均是如此。偌大一个梅城县,竟然买不到一件新衬衫!看来明天得专门开个会,好好研究研究。
随后他去澡堂,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让师傅替他搓了背,修了指甲。出了澡堂,见时间还早,又去剃头店理发修面。躺在理发馆的椅子上,满嘴涂满了凉凉的剃须膏,谭功达一会想着白小娴,一会想着老徐露骨的煽动,心里仿佛有了底气似的,渐渐地出了神。只要用水来灌溉,幸福的花蕊遍地开。你想知道梨子的滋味,就得亲口尝一尝。咚咚咚咚锵……
4
六点钟还不到,天就早早地黑下来了。谭功达和白小娴约好了在西津渡的牌楼底下见面。虽说昨天就开了春,天依旧冷得厉害。呼啸的西北风中,不时落下雪珠子,在石砌的地面上跳跃着。谭功达在那儿一直守到七点半,还是不见白小娴的人影。
西津渡这个地方是很容易找的。她到七点半还不来,恐怕是遇到了什么事。谭功达在那儿又等了半个多小时,直到附近一家水站的灯火都熄灭了,这才失魂落魄地往回走。
回家的路上,谭功达忽然想到,要是有一部电话机,能跟着人走,那该多好啊!可细细一琢磨,又觉得这个念头太过荒谬。这电话机跟着人走倒不难,可电话线怎么办呢?过去的战争年月,电话机总是跟着指挥部转,但也得有通讯兵去架线哪!钱大钧过去干的就是这个。假如将电话线埋在地底下呢?每隔50米安一部电话机,这样一来,不论人在何处,都可以随时联络了……这样想着,谭功达不禁兴奋起来,白小娴的失约带给他的巨大痛苦顿时大为减轻。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打算将这个奇妙的想法记下来,明天拿到县常委会上去讨论,可他怎么也找不到钢笔。
他沿着河堤往前走了一段,很快又推翻了原先的设想。道理很简单:打电话的人固然可以随时找到电话机,但接电话的人是流动的,你根本无法确定对方的方位。即便是大街上布满了电话机,你也不知道究竟该拨哪个号码。很显然,这个设想是行不通的。那么,改成无线电通讯呢?他在电影中看过,朝鲜战场上的士兵,背上都背着无线电报话机,上面还有一个&ldo;丫&rdo;字形的柔软的辫子……可你也不能要求人人上街都背着那么重那么大的一个铁匣子!等到他把自己的一个又一个设想逐一推翻之后,他已经快到家门口了。隔着光秃秃的树林,谭功达看见院门口的篱笆边上远远地站着一个人,他的心里漫过一阵惊喜的狂潮……
&ldo;我的耳朵都快冻掉了!&rdo;白小娴笼着袖子,跺着脚,口里吐出团团白气,对着他抱怨道。她的身边还有一个白布袋子,一个尼龙网兜。
&ldo;不是约好了在西津渡见面吗?&rdo;谭功达道。
第二章桃夭李也秾(10)
&ldo;我在那等了两个小时,差不多快到七点了,还是没见你来接我,这才找到这儿来了。&rdo;白小娴气咻咻地说。
经她这么一说,谭功达才猛然想起来,西津渡东西两面都有牌楼,相隔差不多二里地呢。她一定是去了东牌楼,那儿有一个很大的露天集市。想到这儿,谭功达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笑道:&ldo;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rdo;
小娴道:&ldo;我一说冯寡妇的老屋,围着我拉活的三轮车夫没有人不知道的。&rdo;
谭功达掏出钥匙来开门,揶揄道:&ldo;看来,你还是蛮聪明的嘛!&rdo;
&ldo;听你的口气,你以前一直以为我是个傻子啰?&rdo;小娴提高了声音。
在黑暗中,谭功达判断不清她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生气,便赶紧从她手里接过东西,对她道:&ldo;不傻不傻,一点都不傻。这包里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沉?&rdo;
小娴道:&ldo;是你丈母娘送给你的腊肠、花生、江米粉,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反正我也搞不清。&rdo;
听到小娴称她自己的母亲为&ldo;你的丈母娘&rdo;,谭功达不禁回过头去,偷偷的看了她一眼,心里觉得美滋滋的。
两人进了屋,把东西放下,谭功达就要带她去街上找馆子吃饭。&ldo;这么晚了,干脆我们在家里做点吧,对付着吃一顿就算了。&rdo;小娴不住地往手里哈着气,将头上的一块红色的方巾取下来,抖了抖雪粒,又扎在脖子上。
&ldo;我可是只会下挂面。&rdo;谭功达说,&ldo;小娴,你会做饭吗?&rdo;
&ldo;做饭我不会,&rdo;白小娴抬头朝屋子里四下打量,嘴里道:&ldo;不过,我会烧火。&rdo;
她说小时候一到寒冬腊月,她有事没事就爱往厨房里钻。灶膛里生着火,最暖和。她家有个长工,叫张妈的,常搂着她在灶下讲故事,时间长了,也会让她帮着烧把火。她妈妈一开始不愿意她跟那帮下人成天混在一起,可有时候过年,家里来了客人,厨房里忙不过来,母亲又会扯着嗓子叫她:&ldo;小娴小娴,去厨房帮张妈烧火去!&rdo;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小时候的事,忽然抓过谭功达的一只手来,撸起他的袖子,看了看他的手表:&ldo;呀,这么晚了,赶紧去厨房弄点吃的,吃完了我就该走了。&rdo;
谭功达见小娴忽然抓他的手,心里着实抖了两抖。可一听说她吃完饭就要走,明显是不想留在这儿过夜的意思,又像是被泼了盆冷水,心里凉了半截。两个人来到灶堂,谭功达在锅里放了几瓢水,白小娴果然在灶下生起火来。很快,火光就照亮了她的脸。谭功达只有低下头来,才能透过放油灯的墙孔端详她那张好看的脸。小娴也透过方孔看他,朝他嫣然一笑。柴火在炉膛里劈劈啪啪地烧着,那张脸看上去就像一扇被落日映红的花窗。锅盖的四周已经有丝丝的热气冒出来了,他的心也像袅袅上升的热气一样,飘了起来。
&ldo;喂,你冷不冷?&rdo;小娴问他。
&ldo;不冷,不冷!&rdo;谭功达吃了一惊,慌忙道。
&ldo;你也来灶下烤烤火吧。&rdo;说着小娴在小板凳上往里面挪了挪身子,给他腾出了一小块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