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40节:(40)
谢惠仁的眼睛盯着车外,边观察着路边的景色,边和头脑中的回忆对号。不过很快,他就感觉到疲劳了。路边的景致几乎一模一样,不是农田就是看起来千篇一律的小山头,如果把每一处看起来差不多的景物都在头脑中变换各种角度,寄希望于这能碰一碰回忆里的哪根神经,这可真让人耗神的。况且,路也未必是当年的那条路了。
就在谢惠仁感觉有些发困的时候,莎莉把车子停下了,说,&ldo;这么找不是办法,得问问人,你还记得不记得有什么明显的标志?&rdo;
谢惠仁闭上眼睛,把刚才头脑中乱七八糟的图像都清理出去,缓缓地说:&ldo;有座小山,山上有座庙,山下有条小溪,可这……&rdo;
&ldo;这就足够了,我去问人,那边有户人家。你等着。&rdo;说着,莎莉跳下了车。心想,多亏我停车了,要是听你的,找一天也找不到。
谢惠仁也想下车,可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来电号码让他心跳不已,正是那位研究八思巴文的老先生家!
谢惠仁边把手机贴在耳朵上,边冲莎莉抱歉地笑了笑。
&ldo;是谢先生吧?&rdo;电话那边是程弼的声音,他的声音不像几小时之前那么疲惫了,仿佛有什么兴奋的事情。
&ldo;我是。&rdo;
电话那边很激动,&ldo;谢先生,我可算打通你的电话了。&rdo;
该死的信号!谢惠仁在车里一直看着手机,信号时好时坏。
程弼继续说着,&ldo;我把您的传真给老师看了,老师很高兴,他想亲自和您说。&rdo;
谢惠仁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不过对方接下来的话又让他有那么点失望,&ldo;老师是在医院看的传真,他一定要回家来。现在正在路上,让我先回来跟您联系。&rdo;
谢惠仁不得不表示一下歉意,&ldo;哦,他的身体还行吗?&rdo;
&ldo;这也正是我想和您说的,老师的病很重。&rdo;电话那边的声音又有些低沉了,谢惠仁听到轻微的哽咽声,&ldo;我本不想把您的传真给他看的,可是,这是他对学生的一贯要求,凡是关于八思巴文的东西,一定要立刻研究‐‐我知道他的性格,这辈子是不会改的了‐‐嗯,他今天的精神好些,但是不能说太多话,也不能太过激动。所以……&rdo;
&ldo;我明白的,我不会耽误他太多时间。&rdo;
&ldo;那就太感谢您了。&rdo;
&ldo;可是,先生完全不必回家,他认出那些字,请您帮忙转告给我就可以了啊。&rdo;
电话那边叹了口气,&ldo;我这老师,绝对不会那么做的,而且,他好像要回家查一下资料。谢先生,谢谢您。&rdo;
&ldo;谢我?&rdo;
&ldo;老师研究了一辈子八思巴文,可带有八思巴文的实物太少了,他知道您手里有一件,非常高兴,即使,即使……&rdo;电话那边又哽咽起来,半天才继续说,&ldo;我想他也会很高兴的。&rdo;
谢惠仁明白,老人看来真是不行了,可是,在人生的尽头,还有机会让他破解一段文字,他一定是很欣慰的。这在很多人眼里似乎是不人道的,可谢惠仁知道,一位真正的学者在这时是不可能对他钟爱的研究项目置之不理的,那样,他的内心会焦躁不安的,如果带着遗憾离开人世,这对他来说,才是真正的不人道。
程弼在电话那边说,&ldo;谢先生,过会儿我会给您打电话。&rdo;
&ldo;好的,我等您。&rdo;放下电话,谢惠仁祈求,千万千万,可别没有信号。
这时,莎莉笑吟吟地抱着一个大纸包,敲了敲车窗。谢惠仁帮她把车门打开,她边往车里钻,边说,&ldo;快帮我一把,我抱不住了。&rdo;
还没等谢惠仁帮手,纸包已经散了,水果在车里乱滚。
&ldo;完了,白洗了。&rdo;莎莉装作惋惜的模样,可眼里全是笑。
谢惠仁边捡着水果,边问莎莉,&ldo;路打听得怎么样?&rdo;
&ldo;不用走了,就在后面那座山上,亏得我下去问问,要不就走过了。&rdo;莎莉埋怨着谢惠仁。其实,她就是下车买了点水果,洗了洗脸。
24
谢惠仁暗暗责怪自己,中国古代的寺庙按规定是要坐北朝南的,山门、天王殿、大雄宝殿、法堂和藏经阁这些正殿一定要在南北中轴线上,而他们现在行驶在由西向东的道路上,如果寺庙所在的山在车子的右侧,那么他看到的只能是山,而看不到山南面的寺庙。除非这是座大寺庙,有座高高的塔。可是他要找的寺庙只是一间连&ldo;标准配置&rdo;都没有达到的小寺庙,而且是建在山南的半山腰上。
莎莉将车子开到山脚下,谢惠仁不觉皱了皱眉,看起来这座寺庙已经荒废很久了,连上山的道路都长满了杂草和灌木树枝。
莎莉看了看他穿的正装皮鞋,偷偷笑了笑。我可是换了旅游鞋的。
两人顺着依稀还可以辨认的道路爬上了山,山并不高,所谓山路也只不过是比乡下的道路稍微有点坡度罢了,不过谢惠仁走得却很慢,每走一步,他都四处看着,看着这条他曾经走过无数次的小路。他想起儿时的时光,慈祥的奶奶,和蔼的师父,寺庙里清晨的钟声,香烛的味道,还有寺后的那座塔,他经常偷偷跑到那里去玩,他还记得塔已经破损了,里面竟然有个洞,他和邻居家的小女孩玩捉迷藏的时候,他就钻到那个洞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