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个的机会就摆在眼前,但也只是她即将迈出的第一步。
罗老师详细地给她介绍了到育生读书的优点,她没听,心里早就答应了,但表面上还是要做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
“你觉得怎么样?”罗老师问。
“啊……”她回过神来,“嗯……我……”
班主任打断了她:“机会难得啊。”
庄晓点点头。
现在最大的难题就是何芳莲那边了。她爸爸庄翰文一直觉得,能去城里读书更好,可何芳莲却很强势,觉得她一个女孩家家的,独自去城里念书,被坏人骗了怎么办。
其实是想让她留在家里,给弟弟当免费家教。要知道,弟弟在县城上一节英语补习班,就得花一百元。家里有个现成的人,何芳莲怎么不会好好利用。
刚才做决定时还那么愉快,一想到何芳莲那边,她的心里就蒙上一层阴影,艰难开口说:“老师,我妈妈那边,她可能……”
“我已经去你们家拜访过了。你妈妈同意了。”
“啊?”
庄晓不知道,何芳莲是看在育生会给每个尖子生家庭奖励五千块钱的份儿上,才答应下来的。
于是,在那个暑假结束后,庄晓背着书包,拖着行李箱,独自坐了两个小时的班车,来到宜城。
-
庄晓曾读过一个故事,一条金鱼在狭小的鱼缸里待久了,很向往更大的鱼缸,后来有一天,主人真的将它放进了更大的鱼缸,金鱼却因为害怕只敢缩在一个角落里。
现在的她就像是这条金鱼。
育生中学真的很好,干净敞亮的教室,搭配新媒体机的黑板,四百米一圈的塑胶跑道,每个暑假都会翻新的草皮,以及足够的篮球场。不像县中只有两个篮球场,之前有很多次高一和高二的男生为了抢场地直接干架。
所以育生这么大,也能够容下她这条受惊的金鱼。
她趴在课桌上,靠窗的位置,靠校门的教学楼,一眼就能望见校门口熙熙攘攘的人群。
开学第一天,沉寂已久的校园又恢复了以往的热闹。云帆色的短袖校服,深蓝色的衣领,学生们像是来回拍打的海浪,涌进如闸口般的校门,然后又化作零星的海鸥,各自去往早就分好班的教室。
庄晓在高二一班,育生唯二的文科清北班,另一个是二班。分科后,高二年级一共有十个文科班,剩下的三十个班全是理科班。清北班,创新班,英才班,平行班。梯队划分明确,以成绩来安排每个人的归宿,这是学生时代才有的公平。除了极个别人,用权钱来撬动这台平衡的天平,往上增加一些不合适的砝码。
庄晓用鼻尖蹭了蹭手臂,最开始因能来育生读书的欢喜早就被惴惴不安的惶恐所取代。何芳莲在电话里对她说,小县城出来的学生低,哪有大城市的学生厉害,要是读不进去了就赶快回县中,少给她丢脸。
还没开始就已经否定了她。某些家长就对这种打压式教育津津乐道,如果你取得了好成绩证明给他们看,他们会说我那是怕你骄傲,想激励你虚心学习;如果你有一两次没考好,他们就会一半得意一半气愤地说,我早就预料到你会是这个样子了。
这就像一根毒刺,扎在那些十几岁的孩子们的心底,拔也拔不掉。
庄晓苦笑了一下,环视了一眼周围,已经来了三分之一的学生了,三三两两的聚在聊天,彼此熟悉,每个人都是和善的模样。庄晓却感觉到很难以接近他们,除了陌生外,她还感觉自己和这些城里的土著之间隔着一道隐形的屏障。屏障上有一面照妖镜,将她一身的自卑与畏缩照得无处遁形。
好像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她,她是个外来者。
校门口传来一阵气氛热烈的嬉笑。她伸长脖颈看了看,一个戴着印满鲨鱼牙齿图案头盔的男生正立在门口,倒真像是从海浪里袭来的鲨鱼。他面前站着一个大肚腩的老师,一副教导主任的模样,拧紧了眉头劈头盖脸地训斥他。
周围的人像是蚂蚁遇见了障碍,纷纷绕过他和主任,给他们留下一个小圆的。
虽然看不见男生头盔下的表情,但是庄晓能感觉到,他已经不耐烦了。只见他脱下了头盔单手拎着,用眼刀横了一眼从身旁经过的窃窃私语的学生,然后神色散漫地站在那,目光直接越过主任。
校门里有几个男生在朝他招手,应该是他的伙伴,个个像猴子一样兴奋。
男生受到了朋友们的召唤,将头盔往主任的怀里一塞,还没等主任反应过来,他就像一阵风一样跑起来,抓住横放的“育生中学”校名碑上方,踩着“学”字一跃而起,翻过于他而言像障碍一样的校门,稳稳地落在一方阳光里,还甩帅似的甩了甩额前略显凌乱的碎发,不屑地回望了主任一眼。
这一幕被庄晓尽收眼底,她的嘴惊讶成了“o”型,看见主任气得涨红了脸,跑起来像个翻滚的皮球,一边追,一边大喊:“林仲七你给我站住!”
这居然是在育生能看见的?庄晓收回满是错愕的目光,发现只有自己眼巴巴地望着校门口,其他人竟然已经在静悄悄地温习了。
这就是清北班奇特的地方,刚才教室里的聊天声好像是错觉,转眼就可以埋身于学习的海洋里。
庄晓赶紧从黑压压的桌洞里抽出一本数学教材,却不小心将上方的几本教材带了出来,散落声在教室里显得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