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河口会议后又过了几天,毛率须部队下了雪山,他们走出了只有几间房屋的村子(现在叫红军村),沿途丘陵起伏,走了十二英里后,来到卓克基官寨‐‐一座城堡式的藏民土司宫。
这座土司宫是一座用石块砌成的七层塔楼,所用木料都经过工匠的精心雕镌,远远望去,宛如一座拔地而起的亚洲比萨塔,这是红军在六千英里远征中所见到的奇景之一。土司宫四周筑有坚固的石堡,有三四层楼高.上面砌有诺尔曼城堡那样的炮眼和箭垛。土司宫面积极大,据说,它的房屋和庭院可以容纳五千到六千人,这个数字几乎相当于当时一方面军的全部人马。两条小河在土司宫外汇合,成为它天然的护城河,它的背后是高耸的石崖。
土司宫坚不可摧,迄今已存在几个世纪。它的主人是国民党的忠实支持者,红军迫近时已弃城而逃。毛和他的司令部随即进驻土司宫。这座七层建筑,四周的柱子漆成红色、黑色和绿色,一层层的阳台雕刻精细、山墙上镶着装饰用的宝石。直到今天,长征老战士提到它时仍不免叹为观止。住房壁上装饰有挂毯和藏文条幅,屋里摆着缎面靠椅和雕花家惧。楼里还有一个收藏有藏文和汉文经典古籍的图书馆。有一层楼全是佛堂,佛龛上嵌有玉石和金银饰品。玻璃窗清洁明亮。
底层是厨房,里面有巨大的炉灶,还有大得惊人的用铁或铜制作的锅、盘子和水壶,足可供一支大军备炊之用。底层的一例是马厩,二楼用来贮存食品,粮食米面都装在桶里,盐糖调料放在柜橱里,宰好的整只牛羊放在搁板架上,豆子和食油装在陶罐里。此外,这一层还有工具房、武器库以及卫兵和军队的宿舍。
三楼是土司的住房。客厅里镶有大理石和孔雀石,卧室内有一张木床,几把古色古香的椅子,一个镶嵌着螺钿的衣柜和一张红漆书台。毛就在此下榻。四楼全是佛堂,除了佛龛佛像,系着红缨的铜锣鼓外,这里还有藏式雕象,藏文幛子和经书。
房间虽然富丽堂皇,但毛在此稍事休息后即先走一步。红军大部队留在卓克基休息,补充给养,继续对藏民进行宣传。
藏民一向仇视汉人,国民党又从中挑拨煽动。党的中央顾问委员会委员天宝是藏族,他原是张国焘的四方面军的‐员。他记得小时候就有人告诉他,汉人常常进攻汀藏民。红军迫近时,国民党到处造谣,说什么共产党来了要杀藏民,还要吃藏民的孩子。藏民自然害怕并仇恨红军。四方面军先到,一方面军后到,两个方面军会合后在此驻扎了好几个月。他们宰牛征粮。尽管红军讨了银元或打了借条,藏民仍然觉得红军拿走了他们的财产。
&ldo;一方面军经过这里时没有停留,&rdo;天宝回忆说,&ldo;他们穿过的是一个个空荡荡的村落,沿途十室九空,人都跑光了。部队要生存下去,不得不见牛就杀,把埋在地下的粮食挖出来。很难说每次都付了钱,这样影响当然不好,但另一方面,红军必须生存下去。所以很难讲谁是谁非。&rdo;
进入这个地区,人人神经都很紧张。随时有可能遇到藏民的伏击。红军战士有的受到袭击,有的被抢劫一空,有的被剥光衣服,有为甚至被杀。红军由于伤亡太大,部队的人员组成己不平衡,干部多,战士少,有些部队几乎都是干部。上下关系也有些紧张。
一天,毛的卫士长陈昌奉竟然也对另一个警卫员大声叫嚷,而那人也不相让,两人争吵不休。原来,陈昌奉患了严重的腹泻。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腹泻时粪便溅到了那个警卫员的身上。毛听后大步走了过去。&ldo;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rdo;他口气象一位严师,&ldo;我们从江西苏区出发时有朋么多人,现在剩下的不多了。这样争吵值得吗?&rdo;警卫员们听了都感到惭愧。陈昌奉主动帮战友洗了裤子,那个警卫员不让陈洗。他们俩后来一起动手拾掇干净,继续长征了。
红军翻山越岭,穿过马塘(那儿几乎连一间可以遮风挡雨的茅屋都没有,毛在吊铺上渡过一个雨夜)、马河坝、黑水,沿黑水河畔向毛儿盖进发。黑水河河水湍急,咆哮的水声犹如万马奔腾。他们一路上不时停下来,收割农民遗弃在田野中的青棵,收割时朱德总是打头阵。他和青年男女战士开玩笑,说他们不象他那样能背四五十斤粮食。而朱德的妻子康克清却是例外,她是一位身体强健的中国农家始娘,她肩上至少背着‐‐支枪和背包,手不停地挥动镰刀、毫不比她丈夫逊色。人人都知道、筹粮是红军的当务之急。
七月一日,红军先头部队抵达毛儿盖地区,大约于七月十日进驻了藏民的村子。村里有近四百户人家,房子一般是两层,多数用石头砌成,屋顶平平的。这些藏式农舍的四周,接着祈祷用的白幡。村口的路旁有守护神像(现在还存在),它们象是《仙境术士》里的巫神,一脸凶相,站在那里为村民降魔驱贼。毛儿盖一带盛产青稞,此时地里的青稞业已黄熟,等着开镰收割。据说一年的收成可以吃三年。
红军在毛儿盖停留的时间相当长,他们利用这个机会进行休整,缝缝补补,修理枪械补充粮草。同时,现在,也只有现在,红军的领导者们可以讨论一下前途了。因为所有的迹象表明,情况将肯定会好起来。
果真如此吗?面前就放着一个大困难。毛儿盖位于松潘县城以西约三十英里,离红军要去的甘肃只有六十英里。这点路程似 乎微不足道,但事实上,就是这短短的距离也很可能使人致命。毛儿盖处于大草地边缘。中国人委婉地把黄河以南的这片茫茫泽国叫作大草地。红军在这里跨越了中国大陆的一条地理分界线,这片陷起的高原成为中国的长江流域和黄河流域的分水岭。黄河就发源于这个世界屋脊,穿过小半个华北,途中拐了个大弯,最后归入大海。历史上,它的滔滔河水多次改道,常常是在远离故道数百英里外的地方冲出一条新的河道,它给中国带来过深重的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