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这一段的宋既明简直想给楚白鼓掌。秦九鼎无动于衷:“或许还有另外一个更为合理的解释。”楚白抬起头,一脸愿闻其详的表情。“北湾孤儿院的院长,恰巧是您父亲,也就是傅时晏生前的好友。”秦九鼎道,“而案件发生的地点的辖区派出所,恰巧是傅时晏曾经工作过的地方。”“照片上的人名叫楚晦,恰巧和你一样姓楚,又恰巧和你长得很像。”秦九鼎低下头,眼睛下压,“楚警官,您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么?”“又或者说,那个北湾孤儿院里的‘楚白’从来都不曾出现过。”秦九鼎的声音陡然一下子低沉了许多,厉声道,“是傅时晏利用关系,伪造了你在孤儿院的证明,为你重新制造了一个身份,并在此基础上扫清了你前进道路上的一切阻碍,想方设法地让其他人不对你的身份进行过多的深究——”“作为一个在系统中声望极高,且拥有众多好友的人,他完全有能力做到这一点。”“也有另外一种可能。”楚白冷冷回答道,“这一切都是你毫无缘由的、空穴来风的推断,你没有证据,只凭一张旧照片,你根本无法证明这一点。”“是么?那你倒是解释一下,为什么‘楚白’在孤儿院的前十三年里没有任何记录,除了一个名字外,他就像是从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又为什么,‘楚白’出现以后,‘楚晦’就从这个世界上突然消失了?”“向无关人员做出不必要的解释并不是我的工作内容。”楚白冷漠道,“如果您有任何疑问,可以拿着证据向上级部门反应。”他笃定秦九鼎手中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否则,他决不会在这里和自己做这些毫无意义的口舌之争。“我会找到证据的。”秦九鼎“啪”一下收起资料,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病床上的楚白,“在那之前,你的一切工作都会被暂停,直到我找到证据,证明你和这件事无关……或者有关为止。”换言之,他被无限期停职了。楚白不为所动,重新看向窗外,眼神波澜不惊。他浅色的瞳孔在阳光的照射下仿佛一块透明的褐色无机质玻璃,分辨不出什么情绪,冰冷的不似活物。他想,为了所谓的公平正义,为了多数人的安危与利益,为了继续将阴影阻挡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一代又一代人前仆后继,隐姓埋名,在那样暗无天日的环境里,付出了时间,岁月,青春,乃至于生命。他也曾有过青春年少气盛的时候,怀揣着理想和一腔孤勇,毅然决然地奔赴战场,以为自己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走上了一条无比正确的道路。而当热血随着青春逝去,摆在他面前的是尤为残酷的现实。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之所以能活下来,能坐在这里,靠的从不是理想与热爱,而是复仇的信念。可笑的是,他经历了那么多,付出了那么多,牺牲了几乎他的所有——但即使如此,他依然面临着无穷无尽的诘问与苛责,因为他的出身,再牵扯出近二十年前的往事。他讽刺地想,如果把这些精力用来追查罪犯而不是追查自己——“同时,你的父亲,几年前因公牺牲的傅时晏警官,同样面临着内部的追查。”秦九鼎的话打断了他的思路,“虽然他已经去世,但一旦查明他的确存在以权谋私的不法行为,上级部门也会依法对他做出处置,撤销对其烈士的评定,开除警籍,并取消其和其家属目前享有的一切优待……”楚白霍然回过头,死死地盯着秦九鼎。宋既明原本一直站在门口当背景板,听见这话急眼了:“老秦!你这是干什么?!人都死了,你来这一套,你就不怕晚上睡觉的时候傅时晏站在你床头——”秦九鼎冷冷道:“抱歉,我们唯物主义者,不信这些。”楚白肩膀不自觉地微微颤抖,他重重地咬住嘴唇,肩膀的伤口处传来了剧烈的疼痛。不过对于此时此刻的他而言,疼痛并不是什么坏事,它能帮助他的思绪保持清醒,以防他在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错事。口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楚白松开嘴唇,慢慢勾起嘴角,朝着秦九鼎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他声音沙哑:“那么,祝愿您能顺利发现你想要的东西。”他有意无意地加重了“顺利”这两个字的发音,宋既明听的就是眉头一皱,再结合这小子之前从医院偷溜进他们家拿刀抵脖子上的危险行径——他顿觉事态严重,用力地咳嗽两声,强行插入二人中间:“我说老秦啊,有些话就别藏着掖着了,憋久了,容易憋出毛病。你千里迢迢来到这里的目的,不只是为了吓唬我们的小同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