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舍沃伊走了以后,哥萨克们默默地坐了一会儿。轰鸣的钟声响彻村庄的晨空,震得房屋的窗子阵阵作响。伊万&iddot;阿列克谢耶维奇朝窗外看去。板棚在地上投卜一片清晨的淡影。稀疏的浅草上白露点点。即使隔着玻璃看去,也是那么晴空万里,高远,蔚蓝伊万&iddot;阿列克谢耶维奇看了一眼赫里斯托尼亚耷拉着的。乱蓬蓬的脑袋,问道:&ldo;也许,事情就这样完了吧?米吉林斯克人把赤卫军的队伍打垮啦,以后再也没有敢来的啦……&rdo;
&ldo;不会的……&rdo;葛利高里全身颤动了一下,&ldo;他们已经开了头‐‐现在他们会继续于下去的!喂,怎么样,咱们去开会吧?&rdo;
伊万&iddot;阿列克谢耶维奇伸手去拿制帽;他一面苦思着自己的疑惧,一面问:&ldo;伙计们,咱们是不是真的生了锈?米哈伊尔‐‐他虽说火气大一点儿,然而却是个很精明的小伙子……他责备了咱们。&rdo;
谁也没有回答他。大家都默默地走出家门,朝广场走去,伊万&iddot;阿列克谢耶维奇若有所思地瞅着脚尖儿往前走去。他很苦恼,因为昧了良心,没有照自己认识的去做。&ldo;钩儿&rdo;和科舍沃伊是正确的:本应逃走,不该犹豫不决。他自己骗自己的那些遁词是靠不住的,在他内心,有一个什么人的理智的、嘲讽的声音把这些遁词打得粉碎,就像是马蹄于踏碎水洼的薄冰一样。这时,伊万&iddot;阿列克谢耶维奇做出的惟一决定是:在第一次交锋时,就跑到布尔什维克那边去往会场走着,他这个决心成熟起来,但是伊万&iddot;阿列克谢耶维奇既没有把这一决定告诉葛利高里,也没有告诉赫里斯托尼亚,因为他模糊地意识到,他们俩心里这时苦苦思索的是别的东西,而且在内心深处,他已经对他俩有了戒心。刚才,他们三人一同拒绝了&ldo;钩儿&rdo;的建议,借口有家室,不肯逃走,同时他们每个人又都知道,这是不成其为理由的,没有说服力的。现在他们三个人却又同床异梦了,彼此都感到很尴尬,仿佛是干了什么下流、可耻的勾当。三人沉默无语地走着;走到莫霍夫家对面时,伊万&iddot;阿列克谢耶维奇忍受不住这种令人难堪的沉默,痛斤着自己和两伙伴,说道:&ldo;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咱们从前线上回来时是布尔什维克,而现在却要往树丛里躲!要别人替咱们去打仗,咱们自己去跟娘儿们鬼混……&rdo;
&ldo;仗我打过啦,也该让别人去尝尝是什么滋味儿啦,&rdo;葛利高里扭回身来说。
&ldo;这是哪家的道理,他们……乱抢乱夺,咱们倒应该去投奔他们?这算是什么赤卫军呀?!强奸妇女,抢劫别人的财物、这要谨慎行事。瞎撞一阵,没有不碰南墙的。&rdo;
&ldo;你亲眼见了吗,赫里斯坦?&rdo;伊万&iddot;阿列克谢耶维奇厉声问道。
&ldo;人们都这么说。&rdo;
&ldo;啊‐‐啊……人们……&rdo;
&ldo;够啦,别嚷嚷啦!还怕大伙不认识咱们哪。&rdo;
会场上一片色彩鲜艳的哥萨克的裤绦和制帽,偶尔也能看到卷毛哥萨克皮帽形成的黑色孤岛。全村的人都到会场上来了。没有娘儿们一尽是些老头子、没龄的哥萨克和还带稚气儿的哥萨克、最前列,是年高德勋的老头子,都拄着拐杖站在那里;名誉法官、教会委员、校董和教堂主持。葛利高里放眼望去,寻找父亲花白的大胡子。麦列霍夫老头子站在亲家公米伦&iddot;格里戈里耶维奇旁边。格里沙卡爷爷穿着一身戴着军功章的灰制服,站在他们前头,上身伏在一根尽是疙瘩的拐杖上。老丈人旁边,是脸红得像苹果一样的&ldo;牛皮大王&rdo;阿夫杰伊奇、马特维&iddot;卡舒林、阿尔希普&iddot;博加特廖夫。戴着哥萨克制帽的阿捷平‐‐&ldo;擦擦&rdo;;再过去,是半圈密密麻麻的熟悉的脸:大胡子叶戈尔&iddot;西尼林。&ldo;马掌&rdo;雅科夫、安德列&iddot;卡舒林、尼古拉&iddot;科舍沃伊、瘦长的博尔谢夫、阿尼库什卡、马丁&iddot;沙米利。身村短粗的磨坊主格罗莫夫、雅科夫&iddot;科洛韦金、梅尔库洛夫、费多特&iddot;博多夫斯科夫、伊万&iddot;托米林、叶皮凡&iddot;马克萨耶夫、扎哈尔&iddot;科罗廖夫、&lso;牛皮大王&rso;阿夫杰伊奇的儿于安季普,一个蒜头鼻子、身材矮小的哥萨克,穿过会场,葛利高里看见哥哥彼得罗正站在这圈人的对面。彼得罗穿着佩戴黄黑两色乔治十字章带子的衬衣,正在和独臂阿廖什卡&iddot;沙米利十嘴站在彼得罗左面的米吉卡&iddot;科尔舒诺夫眼睛里闪着绿光,正在借着普罗霍尔&iddot;济科夫的火点烟。普罗霍尔大瞪着两只牛眼,吧嗒着嘴唇,帮他注外吹火点烟。许多青年哥萨克都挤在后面;人圈当中,在一张四条腿全陷进松软、潮湿的土地里去的破桌于旁,坐着村革命委员会主席纳扎尔,他旁边,一只手撑在桌面上,站着一位头戴有帽徽的保护色制帽,身穿戴肩章的上衣和草绿色在腿马裤的中尉,葛利高里不认识这个人革命委员会主席难为情地在对中尉说些什么,他弯下一点身子,把风耳朵凑到主席的大胡子边倾听。会场像蜂窝似的,一片嗡嗡声。哥萨克们在议论,打趣,开玩笑,但是所有的人的神情都很紧张,不知道是谁等得不耐烦了,用娇嫩的声音喊道:&ldo;开会吧!还等什么?人都差不多到齐啦!&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