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就这么干,管他妈的呢。&rdo;拉古京同意说。
&ldo;米哈伊尔、你以为如何?&rdo;
克里沃什雷科夫懊丧地耸了耸肩膀。
&ldo;我不反对。&rdo;
&ldo;我立刻就去告诉哥萨克,叫他们卸车。要争取时间。&rdo;
姆雷欣用等待的目光看了看所有的人,见没有人反对,便跳下车去。
波乔尔科夫的特遣队乘的这列军车,在这个细雨霏霏的早晨,停在离白卡利特瓦不远的地方。本丘克躺在自己的车厢里,用军大衣蒙着脑袋。哥萨克就在他身边烧茶,哈哈大笑,互相开玩笑。
万卡&iddot;博尔德列夫‐‐米吉林斯克的哥萨克,喜欢开玩笑,总是废话连篇‐‐正在嘲笑一个同行的机枪手。
&ldo;伊格纳特,你是哪省人?&rdo;他用被烟草熏得沙哑的嗓音哼哼道。
&ldo;坦波夫省,&rdo;老实巴交的伊格纳特用柔和的低音回答说。
&ldo;大概是莫尔先斯克村人吧?&rdo;
&ldo;不是,是沙茨基村的人。&rdo;
&ldo;啊啊啊……沙茨基人都是些勇敢的小伙子:打起架来,七个一起上都不怕。沙皇登极的时候,用黄瓜砍死牛犊子,是不是就出在你们村儿?&rdo;
&ldo;够啦,别耍贫嘴啦!&rdo;
&ldo;哎呀,是啊,我记错啦,这事儿不是出在你们村儿,好像你们村儿用馅饼盖了一座教堂,后来想把它放在豌豆上推下山去。有这么回事儿吧?&rdo;
茶烧开了,伊格纳特这才暂时摆脱了博尔德列夫的嘲笑。但是等刚一坐下来吃早饭,万卡又开始了:&ldo;伊格纳特,你好像不大喜欢吃猪肉吧?不爱吃,是吗?&rdo;
&ldo;不.爱吃。&rdo;
&ldo;哪,给你这根猪鸡巴吃。好吃极啦!&rdo;
爆发出一阵哄笑。不知是谁呛着了,咯咯地咬了半天。大家乱成一团,靴子踏得直响,过了一会儿,伊格纳特气喘吁吁,生气地说道:&ldo;你自个儿吃吧,鬼东西!你拿着自个儿的鸡巴瞎晃什么?&rdo;
&ldo;不是我的鸡巴,是猪鸡巴。&rdo;
&ldo;全他妈的一样,‐‐臭玩意儿!&rdo;
满不在乎的博尔德列夫用沙哑的声调拉着长声说:&ldo;臭‐‐玩‐‐意‐‐儿?你不胡涂吧?复活节人们还拿它祭神呢。你就痛快地说吧,你是怕破斋……&rdo;
博尔德列夫的同乡,一个漂亮的浅棕色胡子的哥萨克,得过全部四枚乔治十字章,劝他说:&ldo;算了吧,伊万!跟庄稼佬打交道,你非吃亏不可。他要是吃猪鸡巴,他就要找公猪。这地方你到哪儿去找呀?&rdo;
本丘克闭起眼睛躺着。这些话他根本听不进去,他正在受着新恨和仿佛更加厉害的旧痛的折磨。白雪茫茫的草原在他紧闭着的眼睛的昏暗中闪光,地平线上涌起远方褐色的林脊;他仿佛感到冷风阵阵,看到安娜就躺在他身旁,看到她的黑眼睛、可爱的嘴上刚毅、温柔的线条、鼻梁边不显眼的雀斑、额角上的若有所思的皱纹……他听不清从她的嘴唇上滑下的话语:因为这些话说得模糊不清,而且总被别的什么人的话声和笑声打断,但是从眼睛闪出的光芒、从颤抖的弯弯的睫毛主,可以猜出她在说什么……一会儿,他又看到了另一个安娜:脸色青中透黄,两颊上泪痕纵横,尖鼻子,嘴唇上刻着痛苦和难看的皱纹一他弯下腰去.吻她那呆滞的黑眼窝……本丘克呻吟起来,他用手掌捂住嘴,想止住哭。安娜连一分钟都不肯离开他。她的形象没有消失,时间也不曾抹去它的光辉。她的音容、身段、走路姿势、动作。表情和眉毛的抖动‐‐所有这一切,一样样的拼合起来,就凑成了一个完整的、活生生的安娜,他想起了她那热情洋溢、富于浪漫主义的演说,想起和她一同度过的时光。这些生动的、历历在目的往事使他的痛苦增加了十倍。
大家一听到下车的命令,就把他叫醒。他站起身,无动于衷地收捡了一下东西,走出车厢。然后帮着往下卸东西。又同样无动于衷地坐上大车,上路了。
下起了小雨。路边的矮草都淋湿了。
草原。野风在山脊和洼地里尽情地飞舞、呼啸。可以看到远处和近处的村落和宅院、火车头冒出的黑烟和车站的红色房舍都落在后面。在白卡利特瓦雇的四十多辆大车沿着大道摆了一长串。马匹走得很慢。被雨浸透的黑色粘土路泥泞难行。车轮子上沾满了粘土,泥水四溅。车前车后,簇拥着一群群白卡利特瓦地区的矿工。他们为了逃避哥萨克的横暴,逃往东方。他们都带着家属和破旧的家具。
在小站格拉奇附近,罗曼诺夫斯基和夏坚科的受了重创的赤卫军支队追上了他们。战士们个个满脸污泥,苦战、睡眠不足和缺乏给养,把他们折磨得狼狈不堪。夏坚科走到波乔尔科夫跟前来。他那留着英国式小胡子和生着软软的小鼻子的漂亮的脸。憔悴、枯瘦。本丘克正从他们身边走过,听见眉毛拧在一起的夏坚科恶狠狠地、疲倦地说:&ldo;你胡扯些什么?难道我不了解我的战士吗?事情糟得很,还有那该死的德国人!我现在上哪儿去集合队伍呀?&rdo;
波乔尔科夫跟夏坚科谈话以后,变得愁眉苦脸,若有所失,他追上了自己的马车,激动地对抬起身来的克里沃什雷科夫谈了起来。本丘克注视着他们,看到克里沃什雷科夫一只胳膊肘撑着身子,另一只手在空中砍了一下,像连珠炮似地说了几句话,波乔尔科夫顿时高兴起来,跳上装着机枪的马车,这位炮兵的六普特重的身体往车沿上一压,马车就嘎喳响了一声;车夫扬鞭催马,污泥飞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