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简直像老娘儿们!‐‐号陶大哭。&rdo;
&ldo;打掉你的牙‐‐住声!……&rdo;
&ldo;流起眼泪来啦,只有你是有家的人!……&rdo;
&ldo;人家都在这儿睡觉哪!可是这家伙……良心叫狗吃啦!&rdo;
那个哭泣的人,抽搭着,捋着鼻涕,安静了下来。
重又是一片死寂。各个角落里都闪着烟卷的火亮,但是人们却都一声不响。空气里散发着男人的汗臭味、挤在一起的强健的身体的气味、纸烟的烟味和像新鲜的家酿啤酒似的夜露气味。
村子里的公鸡打鸣儿了。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和铁器的叮当声。
&ldo;什么人?&rdo;一个看守低声问道。
远处传来几声咳嗽,一个年轻人的快活的声音回答说:&ldo;自己人。我们是去给波乔尔科夫一伙挖坟的。&rdo;
小杂货店里的人立刻都动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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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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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由彼得罗&iddot;麦列霍夫少尉率领的鞑靼村的哥萨克队伍,五月十一日黎明时分来到了波诺马廖夫村。
奇尔河沿岸的哥萨克正在村子里乱窜,牵着马去饮水,成群结队地往村头上走。彼得罗在村中央止住队伍,命令下马。这时有几个人朝他们走来。
&ldo;老乡,你们是从哪儿来的?&rdo;一个人问道。
&ldo;鞑靼村的。&rdo;
&ldo;你们来晚了一点儿……你们没来,波乔尔科夫就已经落网了。&rdo;
&ldo;他们在哪儿?是不是已经押到别处去啦!&rdo;
&ldo;就在那儿……&rdo;哥萨克朝着小杂货店的斜屋顶挥了挥手,哈哈大笑道:&lso;都像母鸡坐窝似的坐在那里哪。&ldo;&rso;赫里斯托尼亚、葛利高里&iddot;麦列霍夫和另外几个人凑到近前来。
&ldo;准备把他们押送到哪儿去呀?&rdo;赫里斯托尼亚问道。
&ldo;送他们去见阎王爷。&rdo;
&ldo;怎么能这样?……你是在胡扯吧?&rdo;葛利高里抓住哥萨克的军大衣的大襟问道。
&ldo;你才是胡扯呢,老爷!&rdo;哥萨克粗鲁地回敬说,然后轻轻地从葛利高里的抓得紧紧的手中挣脱出来。&ldo;喏,你瞧,已经为他们准备好秋千架啦,&rdo;他指了指在两棵枯柳树上搭起的绞架。
&ldo;把马拉到各家院子里去!&rdo;彼得罗命令说。
乌云密布。下起了毛毛细雨。男男女女黑压压的一片,涌向村头。波谱马廖夫村的人一听说要在六点钟执行死刑,就都像去看难得的热闹马戏似的,兴高采烈地去了。哥萨克妇女们像过节一样,换上了新衣服,许多人还带着孩子。人群围在牧场四周,挤在绞刑架和一个长方形,两俄尺多深的大坑边。孩子们在坑的一面堆起的潮湿的土堆上跑跳;哥萨克们聚在一起,兴致勃勃地在谈论即将执行的死刑;妇女们在伤心地说悄悄话。
睡眼惺忪,表情严肃的波波夫大尉来了。他吸着烟,香烟在唇边翕动,闪着坚实的牙齿,沙哑地命令看守队的哥萨克们说:&ldo;把闲人从坑边赶开!告诉斯皮里多诺夫,把第一批服刑的犯人押来!&rdo;他看了看表,走到一旁去,注视着人群被哥萨克看守们拥挤着,从刑场向后退去,组成一个花花绿绿的半圆形,围住了刑场。
斯皮里多诺夫领着一队哥萨克奔向小杂货店。路上遇见了彼得罗&iddot;麦列霍夫。
&ldo;你们村里的人有愿意干的吗?&rdo;
&ldo;干什么?&rdo;
&ldo;执行死刑。&rdo;
&ldo;没有,不会有!&rdo;彼得罗绕过拦在路上的斯皮里多诺夫,斩钉截铁地回答说。
但是愿意当刽子手的人还是有的:米吉卡&iddot;科尔舒诺夫用手巴掌抚摸着从帽檐底下露出来的直头发,大摇大摆地走到彼得罗跟前,眯缝起来的眼睛里闪着苇叶似的绿光,说道:&ldo;我很想打几枪……你怎么能说&lso;没有&rso;呢?我同意去,&rdo;然后笑着把目光垂下去:&ldo;请给我些子弹。我只有一梭子。&rdo;
苍白的脸上,一片凶狠、紧张表情的安德烈&iddot;卡舒林和长得像加尔梅克人的费多特&iddot;博多夫斯科夫也都自告奋勇,报名当刽子手。
当第一批要处决的人,在押解他们的哥萨克层层包围下,从小杂货店里走出来的时候,挨肩擦背地挤在一起的庞大人群里响起一阵低语声和压抑的嗡嗡声。
波乔尔科夫走在前面,光着脚,穿着肥大的黑呢子马裤和敞着的皮上衣。他坚定地迈着两只大白脚丫子,踏着泥泞的村路向前走着,脚底下直打滑,他略微伸出左手,保持着平衡。克里沃什雷科夫,脸色像死人一样苍白,在他旁边艰难地挪动着脚步,眼睛冷漠地闪动着,嘴在痛苦地龛动。他拉了拉披在肩上的军大衣,肩膀颤抖得厉害,仿佛感到非常冷似的。不知为什么,没有剥去他们俩身上的衣服,但是其余的人却被剥得只剩下内衣了。拉古京迈着细步,跟脚步沉重的本丘克并肩走着。他们俩都光着脚。拉古京的衬裤破了,露出包着一层黄皮,长着稀疏的汗毛的小腿。他走着,嘴唇直哆嗦,难为情地用手提着破衬裤。本丘克越过押解他们的哥萨克的头顶眺望着乌云密布的灰蒙蒙的地方。两只清醒的、冷冰冰的眼睛若有所期地在紧张地眨动,宽大的手掌在敞开的衬衣领子下面来回滑动,抚摸着毛烘烘的胸膛。他好像是在期待着幻想已久的、令人高兴的事情……有几个人的脸上带着一种似乎毫不在乎的表情:白发苍苍的布尔什维克奥尔洛夫寻衅地舞动着双手,朝哥萨克们的脚下啐吐沫,可是也有那么两三个人,眼睛里充满了那么多的幽怨,歪扭变形的脸上露出无限的恐怖,就连那些押解的哥萨克偶尔看到这副惨相,也都立刻把脸转过去,移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