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利高里不肯去,但是潘苔莱&iddot;普罗珂菲耶维奇劝说道:&ldo;去吧、不然他们就会说看不起他们啦,去吧,不要记仇。&rdo;
他们走到院子里。温暖的夜预示明天将是个好天气。一股煤渣和马粪烟气味。哥萨克们默默地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就走了。达丽亚在板门边追上了他们。
她的两道描得黑黑的眉毛,像翅膀似的在脸上分开,叫透过黑云的朦胧月光一照,像黑天鹅绒似的闪闪发光。
&ldo;他们想把我老婆灌醉……不过他们的目的是达不到的。好兄弟,我是有眼睛的……&rdo;阿尼库什卡不停地嘟哝着,但是烧酒把他推到篱笆上,从小道上摔到大雪堆上。
蓝色的、像砂糖一样松脆的雪在脚底下咯吱咯吱地响。风卷着雪花从灰色的天幕上飘落下来。
风吹走纸烟上的火星,扬起一阵阵的雪雾。在繁星照耀下,夜风在向白色羽毛般的云片进攻(鹰在天空追上天鹅时,就是这样用挺起的胸脯攻击天鹅的),于是一团团鹅毛似的白雪,如波浪起伏,飞落到驯服的大地上,遮没了村庄,遮没了十字交叉的大路、草原、人兽的足迹……
阿尼库什卡家里简直叫人喘不过气来。油灯冒着尖尖的。舌头似的黑烟苗,抽烟抽得烟雾弥漫,谁也看不见谁,一个红军手风琴手在拼命演奏《萨拉托夫的女人》。他劈开两条长腿,把风箱拉到最大限度。几个红军战士和邻居的娘儿们坐在长凳上。一个身体健壮的中年战士,穿着保护色的棉裤和短篇靴子,靴子上装着一副大得出奇、像是从博物馆里拿出来的刺马针,他正跟阿尼库什卡的老婆打得火热。他那头发卷曲的后脑勺上扣着顶灰色羊羔皮帽子,栗色的脸上大汗淋漓。汗湿的手在抚摸着阿尼库什卡老婆的脊背。
这娘儿们已经神不守舍了:垂涎欲滴地张着血红的大嘴;她想躲开一点儿,可是瘫软无力;她也看见了丈夫和别的娘儿们含笑的目光,但是却怎么也没有力量把这只强有力的手从背上推开;她好像一点也不知道羞耻了、醉意朦胧、瘫软无力地嘻嘻地笑着。
桌于上的几个酒罐的盖子都打开了,满屋子酒精气味。桌布简直变成了湿抹布,第十三骑兵团的一位排长正在屋子中间的土地上,像个青面鬼似的在跟着流行歌曲跳舞。他穿着双铬鞣革皮靴子,包着包脚布,马裤是军官呢的;葛利高里站在门日,看着靴子和马裤,心里想:&ldo;从军官身上剥下来的……&rdo;然后把目光移到他的脸上:脸色黝黑,闪着汗珠,就像铁青马汗淋淋的屁股一样,圆耳轮向外扎煞着,厚嘴唇往下耷拉着。&ldo;犹太鬼,可是很伶俐!&rdo;葛利高里自己心里揣摩着。也给他和彼得罗斟上了烧酒,葛利高里喝得很小心,但是彼得罗却很快就喝醉了。过了一个钟头,已经在地上跳起哥萨克舞来,靴后跟扬起尘土,沙哑地央告着手风琴手:&ldo;拉快点儿,拉快点儿!&rdo;葛利高里坐在桌边,嗑着炒倭瓜子。他旁边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西伯利亚人,是机枪手。这位机枪手皱起孩于似的圆脸,说话很温和,但是吐字不清,把整团人说成&ldo;景&rdo;团人,&ldo;月亮&rdo;就成&ldo;月朗&rdo;。
&ldo;我们把高尔察克打垮啦。我们现在正收拾你们的克拉斯诺夫,狠狠地接他一顿‐‐就完事大吉啦。这有多好啊!然后大家就可以回家去种地啦,土地多得很!随便你种,叫它长庄稼!土地‐‐这玩意儿,就像娘儿们一样:她是不会自己跑到你怀里来的,要把她捉过来。谁要是阻拦你,就把他杀死。我们不要你们的土地。只不过是要大家平均分配……&rdo;
葛利高里同意他的说法,可是暗地一直在偷偷地观察着红军战士。担心似乎是没有根据的。大家都赞赏地笑着,瞅着彼得罗,欣赏着他那灵活、匀称的动作、一个清醒的声音兴高采烈地叫着:&ldo;这魔鬼!太棒啦!&rdo;但是葛利高里偶然发现一个卷发的战土,班长,正眯缝着眼睛看他,于是就警惕起来,酒也不喝了。
手风琴奏出一支波尔卡舞曲。婆娘们手拉手地跳起来、一个脊背上蹭了一身白粉的红军战士,摇晃了一下身子,邀请一个年轻的小娘儿们‐‐赫里斯托尼亚的邻居‐‐跟他跳舞,但是她拒绝了,提起百褶裙的裙襟,跑到葛利高里面前来。
&ldo;咱们俩跳吧!&rdo;
&ldo;我不想跳。&rdo;
&ldo;跳吧,葛利沙!我的浅蓝色的小花哟!&rdo;
&ldo;别胡闹,我不跳!&rdo;
她扯着衣袖拉他,有意地大笑不正。葛利高里皱起眉头,挣扎着,但是看到她使了个眼色,就站起来去跳了。跳了两圈儿,手风琴手把手指头按到低音键上去,她乘机把脑袋伏在葛利高里的肩膀上,用刚刚能听到的声音说:&ldo;他们正在商量把你杀死……有人告密,说你是军官……赶紧溜吧……&rdo;
然后她大声抱怨说:&ldo;哦,怎么脑袋这么晕!&rdo;
葛利高里高兴了。走到桌前,喝了一杯烧酒,问达丽亚:&ldo;彼得罗喝醉了吗?&rdo;
&ldo;差不多啦。正在尽情地灌哪。&rdo;
&ldo;搀他回去。&rdo;
达丽亚搀着彼得罗,他使出男人的蛮劲儿推操她,她竭力顶住。葛利高里也跟着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