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警在大门口喊:&ldo;车来啦!把箱子放上去,走啦!婆娘们,到一边去,别在这儿流泪啦!&rdo;
卢吉妮奇娜这是生平第一次亲了一下米伦&iddot;格里戈里耶维奇的长满红汗毛的手腐他而去。
几辆牛拉的爬犁慢慢地穿过广场向顿河爬去。
七个被捕的人和两个民警都跟在爬犁后面走。阿夫杰伊奇停下来,他系了系靴子带,然后又像小伙子似的追了上去。马特维&iddot;卡舒林和儿子并肩走着,迈丹尼科夫和科罗廖夫一面走,一面在抽烟。米伦&iddot;格里戈里耶维奇手扶爬犁座边走着。博加特廖夫老头子仪表堂堂地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在最后。迎面吹来的风把他的家长式的大白胡子尖吹起来,飘到肩后,吹得肩膀上的围巾穗头像道别似的呼扇着。
也就是在这个阴沉的二月的日子里,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最近一个时期,常有些公务人员从区上到村子里来,大家都习以为常了。所以有一辆双套马的爬犁,拉着一位冻得缩成一团、跟车夫并肩坐着的乘客来到广场上,根本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爬犁在莫霍夫的家宅前停下来。乘客下了爬犁,原来是一位上了点年纪的。动作缓慢的人。他整理了一下系在长骑兵军大衣上的步兵皮带,撩起红色哥萨克皮帽子的护耳,扶着毛瑟手枪的木壳子,不慌不忙地走上了台阶。
伊万&iddot;阿列克谢耶维奇和两名民警正在革命军事委员会的办公室里。来人没敲门就走进来了,在门口捋了捋已经有了银丝的短胡子,用低音说:&ldo;我找主席。&rdo;
伊万&iddot;阿列克谢耶维奇睁圆了像鸟眼似的小眼睛看了看来客,想跳起来,但是怎么也站不起来。只是像鱼似的大张着嘴,手指头直抓圈椅的油漆已经磨光了的扶手。施托克曼显得衰老了,戴着一顶很难看的、哥萨克红顶三耳皮帽,看着伊万&iddot;阿列克谢耶维奇俩只眼珠紧凑在一起的眼睛疑惑地盯着伊万&iddot;阿列克谢耶维奇,后来,突然哆嗦了一下,眼睛一眨,闪出了光芒,从眼角直到灰白的鬓角上都堆起了皱纹。他走到还没有来得及站起来的伊万&iddot;阿列克谢耶维奇面前,很有把握地拥抱了他,把湿漉漉的胡子贴在他的脸上亲吻着,说:&ldo;我早就料到!我想,如果你还活着,一定就是鞑靼村的主席!&rdo;
&ldo;奥西普&iddot;达维多维奇,你打吧!……打我这个不争气的家伙吧!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rdo;伊万&iddot;阿列克谢耶维奇哭着大声说。
在这以前,他那刚毅黝黑的脸上从来没有流过眼泪,以至那个民警都不好意思地把脸扭到一边去。
&ldo;你就相信你的眼睛吧!&rdo;施托克曼笑着,轻轻把手从伊万&iddot;阿列克谢耶维奇的手里抽出来,用低音说。&ldo;怎么,你这儿连第二把椅子都没有吗?&rdo;
&ldo;你就坐在这把圈椅上吧!……你是从哪儿来的呀?说吧!&rdo;
&ldo;我是随着军政治部来的……我看得出,你似乎怎么也不敢相信我的到来是真的。真是个怪人!&rdo;
施托克曼含笑拍打着伊万&iddot;阿列克谢耶维奇的膝盖,急忙说:&ldo;老兄,一切都简单得很。从这儿把我逮走以后,就审判,就流放,在流放期间,发生了革命。我和同志们组织了一支赤卫军,打过杜托夫和高尔察克。哦,老兄,在那儿可遇到很多令人高兴的事情!现在我们已经把高尔察克赶出乌拉尔啦,‐‐知道吗?这不,我又到你们这条战线上来啦。第八军政治部派我到你们区里来工作,因为我在这儿呆过,熟悉本地情况。我赶到维申斯克,在革命军事委员会跟人们谈了谈,于是我决定首先到鞑靼村来。我想,先在你们这儿住些日子,做点儿工作,帮你们把工作组织好,然后再走。你看,我没有忘记老朋友吧?好啦,这些说来话长,咱们以后还有时间谈,现在咱们来谈谈你自己的事儿,谈谈情况,让我先了解一下这里的人,了解一下目前的情况。村里有党小组吗?哪些人在帮着你工作?活下来的熟人还有谁?好,这样吧,同志们……让我和主席单独谈一会儿。哼,真见鬼!我一进村子,就闻到了一股旧日的气味……是啊,从前是那样子,可现在是什么时代呀……喂,谈谈吧!&rdo;
过了三个钟头,米什卡&iddot;科舍沃伊和伊万&iddot;阿列克谢耶维奇领着施托克曼来到旧日的住处,斜眼卢克什卡家。他们在棕色的路面上走着。米什卡不断地去揪施托克曼的军大衣袖子,生怕施托克曼会突然溜掉,隐藏起来,或者像鬼魂一样散去似的。
卢克什卡请老房客喝白菜汤,还从箱子里的秘密角落里拿出来一块由于放得太久,尽是小孔的砂糖。
喝完樱桃叶焙的茶以后,施托克曼就躺在小床上,听他们两人杂乱无章地讲起来,有时候插嘴提些问题。他叼着烟嘴,快天亮的时候,竞不知不觉地睡着了,香烟掉到肮脏的法兰绒衬衫上。可是伊万&iddot;阿列克谢耶维奇还继续讲了十来分钟,直到施托克曼只用呼嗜声来回答他的问题时,才恍然大悟,于是踞着脚尖走了出来,因为怕冲到嗓子眼里的咳嗽冒出来,憋得脸都紫了,流出了眼泪。
&ldo;你放心了吧?&rdo;米什卡像被搔得痒痒似的笑着,走下台阶,悄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