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利高里从他手里拿过望远镜,仔细观察了一番。在顶部被风吹剥成圆形的山岗后面有黑乎乎的车辆和渺小的人影在闪动,鞑靼村的步兵‐‐骑兵们开玩笑地称他们为&ldo;爬行兵&rdo;‐一毫不理会不准聚堆的严厉命令,还是一堆一伙的在分子弹,抽烟,开玩笑赫里斯托尼亚戴着哥萨克皮帽的脑袋比那些矮个子的哥萨克高出一头,在那里闪晃(他因为马被牵走了,所以编到步兵里了);可以看到潘苔莱&iddot;普罗珂菲耶维奇的三耳皮帽的红顶。步兵中大多数是老头子和小青年右面,离一片没有砍的向日葵约一俄里半的地方是叫兰斯克人的阵地。他们一共六百人,编成四个连,但是几乎有二百人看守马匹去了。整个部队有三分之一的人都跟着马匹藏到荒沟的缓坡后面去了&ldo;彼得罗&iddot;潘苔莱耶维奇!&rdo;步兵队伍里面有几个人喊。&ldo;记注,打起仗来,可别扔下我们步兵不管!&rdo;
&ldo;请你们放心吧!不会扔掉你们的,&rdo;彼得罗笑着说.他注视着缓缓地往土坡上移动的红军散兵线,开始神经质地玩弄起马鞭子。
&ldo;彼得罗,到这儿来,&rdo;葛利高里离开阵地.走到一边去,请求说。
彼得罗策马走来。葛利高里皱着眉头,露出明显的不满意神情说:&ldo;阵地选得很不合我的心意。应该躲开这荒沟,不然他们从侧翼包抄过来‐‐咱们可就要倒霉啦,啊!&rdo;
&ldo;你胡说些什么呀!&rdo;彼得罗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ldo;他们怎么能包抄咱们呢?我已经保留了一个连作为预备队,而已万一仗打得不顺利,这些荒沟也是有用的。它们没有什么妨碍。&rdo;
&ldo;要小心,小伙子!&rdo;葛利高里提醒地说.一次又一次迅速地打量着地形。
他走到自己的散兵线跟前,打量着哥萨克们。许多人手上已经没戴手套了。他们心情激动,热得慌,摘下来了。有人显得很烦躁:一会儿扶扶马刀,一会儿紧紧腰带。
&ldo;咱们的长官下马啦,&rdo;费多特&iddot;博多夫斯科夫笑着说,嘲讽地略微朝正摇摇摆摆地向散兵线走来的彼得罗点了点头。
&ldo;喂,普拉托夫将军!&rdo;独臂的阿廖什卡&iddot;沙米利手里只拿着一把马刀,嘿儿嘿儿笑着喊道。&ldo;请你命令给咱们顿河人来一盅伏特加喝吧!&rdo;
&ldo;住口,酒鬼!要是红军砍掉你剩下的这只胳膊,看你还用什么把杯子端到嘴边。到时候你就只好伸嘴到猪槽里喝啦。&rdo;
&ldo;得啦,得啦!&rdo;
&ldo;能喝几杯多好,花点儿钱也可以嘛!&rdo;司捷潘&iddot;阿司塔霍夫叹息着,甚至把手从刀柄上挪开,卷着火红胡子说。
大家在阵地上说的尽是些不合时宜的话。可是当马特维耶夫山岗后面的大炮低沉地轰鸣起来的时候,一下子就鸦雀无声了。
低沉的声音像圆球一样从炮日里飞出,像一团白色的烟雾,跟清脆、短促尖利的爆炸声混成一体,久久地回荡在草原上空。炮弹没有打到地方,离哥萨克散兵线还有半俄里就爆炸了。黑烟卷着白亮的雪块,缓缓地升向田野的上空,又落下来,铺展开去,消散在艾蒿丛中。红军阵地上立刻有几挺机枪响了起来。机枪像夜间更夫敲的梆子一样笃笃地响着。哥萨克都卧倒在雪里、艾蒿里和折去花盘胡乱扎煞着的向日葵丛里。
&ldo;这烟真黑呀!好像打的是德国炮弹!&rdo;普罗霍尔&iddot;济科夫回头看着葛利高里喊道。
毗邻的一个叶兰斯克连里喧声大作。随风传来叫喊声:&ldo;亲家米特罗凡被打死啦!&rdo;
鲁别任村棕红胡子的连长伊万诺夫,冒着炮火跑到彼得罗跟前来,擦着皮帽子下面的额角,气喘吁吁地说:&ldo;这儿也是雪,那儿也是雪!太深啦‐‐简直连脚都拨不出来!&rdo;
&ldo;你来干什么!&rdo;彼得罗皱起眉头,问。
&ldo;麦列霍夫同志,我想出来一条妙计!你派一个连顺着河坡下到顿河边、从阵地上撤下一个连,派去就行啦。叫他们沿河跑到村子里,然后从那儿去抄红军的后路。他们准会扔掉辎重……放心吧,那里会有什么守卫部队呢?准可以打得他们人仰马翻。&rdo;
彼得罗很喜欢他这条&ldo;妙计&rdo;。他命令自己那半个连开火,又朝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的拉特舍夫挥了一败涂地就一摇一摆地走到葛利高里跟前来,解释了一番,简短地命令说:&ldo;带上半个连,去割他们的尾巴!&rdo;
葛利高里领着哥萨克退出阵地,在凹地里上了马,往村子里飞奔去。
哥萨克们用步枪打了两排子弹,就沉默了。红军的散兵线卧倒了。机枪断续地哒哒响着。马工&iddot;沙米利那匹白腿战马被流弹打伤了,从看马人的手里挣脱缰绳,发疯似地跑过鲁别任村的哥萨克的散兵线,顺着山坡往红军那方面跑去。它身上中了一串儿的机枪子弹,于是这匹马在全速飞奔中,屁股向上一冲,拼命一跳,栽倒在雪地上。
&ldo;瞄准机枪手射击!&rdo;散兵线上传递着彼得罗的命令。
大家都遵令去瞄准、只有那些打得准的枪手开枪‐‐果然奏效了:上克里夫斯克村一个很不起眼的哥萨克,一连打死了三名机枪手,于是枪筒里的水沸腾着的&ldo;马克辛&rdo;机枪哑巴了。但是新机枪手马上接替了阵亡者。机枪又响了起来,散布着死亡的种子。步枪的齐射声也更加频繁了。哥萨克们已经有点儿烦了,往雪里钻得越来越深。阿尼库什卡已经钻到雪下的光地面,还在不断出洋相。他的子弹打光了(他那生了绿锈的弹夹里总共只有五发子弹),偶尔从雪里探出头来,用嘴唇吹出像田鼠受惊时发出的吱吱惊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