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罗哎呀了一声,一时呆在那儿,脸色煞白,立刻满脸大汗.他回头一看:正有十来个哥萨克朝他跑来。
&ldo;完啦!&rdo;博多夫斯科夭大声喊。恐怖使他的脸变得非常难看,&ldo;快往沟里钻、哥萨克们!弟兄们.往沟里钻!&rdo;
彼得罗定住神儿、头一个跑到沟边.顺着三十沙绳的陡坡滚了下去。衣服被挂到什么东西上、把短皮袄从前胸上的口袋一直撕到衣襟边上,他跳了起来,像狗一样全身晃了一下。哥萨克们翻着跟头,旋转着,纷纷从上面滚下来。
一会儿工夫,他们已经滚下来十一个人。彼得罗是第十二个人。沟上头,枪声。呐喊声和马蹄声.响成一片、沟底里,逃到这里来的哥萨克愚蠢地在掸着皮帽子上的雪和沙土,有的正揉搓摔疼的地方。马丁&iddot;沙米利卸下枪栓,吹出了堵在枪筒里的雪。小伙子马内茨科夫,已故村长的儿子,满面热泪纵横,吓得浑身直哆嗦。
&ldo;怎么办呀,彼得罗,带我们走吧!死在眼前啦……咱们往哪里逃啊!他们会把我们打死的!&rdo;
费多特牙齿咬得咯咯直响,顺着沟底往顿河边跑去。
其余的人像绵羊一样,也跟着他跑去。
彼得罗拼命拦住了他们:&ldo;站住!大家商量商量……不要跑!他们会开枪打的!&rdo;
他领着大家钻进红色黏土沟崖上水冲出的一个洞穴里,竭力保持镇定,结结巴巴地建议说;&ldo;往下面走是不行的一他们会穷追咱们的人……应该就呆在这。&rdo;
&ldo;……分散到几个洞穴理屈……三个人到那边去……咱们从洞里打他们!……在这儿就是被包围了,也可以打一阵子……&rdo;
&ldo;咱们是彻底完蛋啦!祖宗啊!亲人哪!你们放我走吧!我不愿意……我不想死呀!&rdo;早就在哭的白眉毛的小伙子马内茨科夫突然号叫起来。
费多特瞪圆了加尔梅克人的眼睛,突然照着马内茨科夫的脸狠狠地打了一拳。
小伙子的鼻子血流如注,脊背撞得沟崖上的粘土纷纷下落,勉强站住了脚跟,但是哭号却停止了。
&ldo;我们怎么回击呢?&rdo;沙米利抓住彼得罗的胳膊问,&ldo;我们有多少子弹呀?没有子弹啦!&rdo;
&ldo;他们扔进一个手榴弹来,咱们就全完啦!&rdo;
&ldo;好啦,那又有什么办法呀?&rdo;彼得罗忽然脸色发青,胡子下的嘴唇上冒着白沫。&ldo;卧倒!……我是连长不是?我枪毙你!&rdo;
他当真拿着手枪在哥萨克们头顶挥舞起来。
他的咝咝的低语声好像给他们带来了生气。博多夫斯科夫、沙米利和另外两个哥萨克跑到沟对面去,在一个洞穴里卧倒,其余的人跟着彼得罗就地卧倒在这个洞里。
春天,山洪暴发的时候,红褐色的激流翻滚着岩石,在沟底冲出许多坑凹,冲刷着红色的粘土层,在沟崖上冲出无数的洞穴。哥萨克们就藏在这些洞穴里。
&ldo;牛皮小王&rdo;安季普弯着腰,端着步枪,站在彼得罗身旁,像说梦舌一样小声说:&ldo;司乔普卡&iddot;阿斯塔霍夫抓住自己马的尾巴……逃出去啦,可是我没有抓到……步兵扔下咱们不管……咱们完蛋啦,弟兄们!真的,咱们是死路一条啦!
沟崖上面传来奔跑的脚步声。小雪块和黏土溅落到沟底来。
&ldo;他们来啦!&rdo;彼得罗抓住安季普的袖子,小声说,但是小伙子拼命把手挣出去,手指头放在枪机上,朝上面看了看。
并没有什么人从上面下到沟底来。
从那里传来人声和吆喝马匹的声音……
出汗了,汗流如注,顺着他的脊背、胸口和脸颊滚下来……
&ldo;喂,你们这些家伙!快爬出来!反正我们会把你们打死的!&rdo;沟顶上在喊话了。
荒沟里雪下得越来越紧,像一道道洁白的乳汁。好像有人朝沟崖边走来。
另一个声音也很有把握地说:&ldo;他们逃到这儿来啦,瞧,这不是脚印嘛。我亲眼看见的!&rdo;
&ldo;彼得罗&iddot;麦列霍夫!爬出来!&rdo;
霎时间,彼得罗心里燃起一阵盲目的希望烈火。&ldo;红军里有谁认识我呢?准是自己人来啦!他们把红军打跑啦!&rdo;但是同样那个声音也使他发抖:&ldo;我是科舍沃伊&iddot;米哈伊尔。我们劝你们老老实实地投降。反正你们是跑不了啦!&rdo;
彼得罗擦了擦湿漉漉的额角,手掌上留下一道道粉红色的血汗污印。
一种奇怪的、很像是昏迷的听天由命的感情袭上他的心头。
博多夫斯科夫的喊声听起来是那么粗野:&ldo;你们要是答应放我们,我们就出去。不然的话,我们就要抵抗还击!那就请你们来吧!&rdo;
&ldo;放你们……&rdo;沉默了一会儿,沟上面回答说。
彼得罗竭尽全力,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振作起来。他感到&ldo;放你们&rdo;这句话里带有看不见的嘲笑。他声音低沉地命令说:&ldo;往后撤!&rdo;但是已经没有人听他的了。
所有的哥萨克,除了缩在洞里的安季普卡以外,都攀着土台爬了上来。
彼得罗最后一个走出洞穴。他心里,就像怀着胎儿的女人肚子一样,满怀求生的强烈欲望。他还要进行自卫,一面爬上陡坡,一面心里还在琢磨着怎么打出一梭子子弹去逃命。他眼前发黑,心胀得都要炸了。又问又难过,喘不过气来,就像童年时做噩梦一样。他扯下军便服领子上的扣子,撕开肮脏的衬衣领子。汗水遮住了他的眼睛,手在冰冷的土坡上直滑。他哼哼哧哧地爬到沟边上一小片踏乱的平地上,把步枪扔在脚下,举起手来。在他前面爬出来的哥萨克们紧偎在一起。科舍沃伊离开一大群后阿穆尔团的步兵和骑兵,朝他们走来,几个红军骑兵也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