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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9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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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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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黎明，科佩洛夫把他叫醒。

&ldo;起来吧，该准备上路啦！命令要咱们六点钟以前到。&rdo;

参谋长刚刚刮过脸，擦过靴子，身上穿了一件皱巴巴的、但是很干净的翻领制服上衣，显然他太匆忙了：胖乎乎的脸颊上刮破了两处。但是他整个的外貌却出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雄赳赳的气魄。

葛利高里不赞赏地从头到脚把他打量了一遍，心里想：&ldo;瞧，打扮得多漂亮！他不想穿平常穿的衣服去见将军！……&rdo;

科佩洛夫仿佛是循着他的思路说：&ldo;肮里肮脏的去不大好。奉劝你也把自己收拾得整齐一点儿。&rdo;

&ldo;什么打扮都得挨骂！&rdo;葛利高里伸着懒腰嘟嚷说。&ldo;你说，是命令咱们六点钟以前到吗？已经开始命令咱们啦？&rdo;

科佩洛夫冷笑着，耸了耸肩膀。

&ldo;新时代，就要唱新歌。他的官儿比咱们大，所以必须服从。菲茨哈拉乌罗夫是将军，总不能叫他来见咱们呀。&rdo;

&ldo;一点儿也不错。自作自受，&rdo;葛利高里说着走到井边去洗脸。

女主人急忙跑到屋子里，拿来一条于净的绣花手巾，躬身弯腰地递给葛利高里。他怒冲冲地用手巾的一头擦了擦被凉水激得像砖一样红的脸，朝走过来的科佩洛夫说：&ldo;是的，不过将军老爷们也该好好想想：革命以后老百姓已经变成另外的样子啦，可谓是，脱胎换骨啦！可是他们还在用那把旧尺量他们。而这把尺马上就要断啦……要他们转变也真难。应该给他们的脑子上点儿车轴油，免得吱吱扭扭地乱叫&rdo;

&ldo;你这是说的什么呀？&rdo;科佩洛夫吹着落在袖子上的尘土，漫不经心地问。

&ldo;说的是他们总要恢复老一套。譬如说，我在对德战争中就升为军官。这是用鲜血换来的！可是我一走进军官们的交际场合‐‐就觉得好像只穿着裤衩，从屋子里来到寒冷的院子里似的。他们身上冒出的冷气扑到我身上，使我的整个脊背都直哆嗦！&rdo;葛利高里愤怒地瞪了瞪眼睛，不知不觉地提高了嗓门儿。

科佩洛夫不满意地朝四下看了看，小声说：&ldo;你小声点儿，传令兵会听见的。&rdo;

&ldo;请问，这是为什么呢？&rdo;葛利高里压低嗓门儿，继续说下去。&ldo;这是因为他们把我看成一只白鸦。他们长的是两只手，我长的‐‐由于长满老茧‐‐是蹄子！他们行动自如，可是我只要一转身‐‐就要碰在什么东西上。他们身上散发出阵阵香皂和各种娘儿们的脂粉味儿，而我身上散发出来的却是马尿和汗臭味。他们都是有学问的人，我却是费了很大的劲才念完了教堂小学。他们觉得我从头到脚都是格格不人的陌生人。这就是全部的原因！我从他们那儿走出来，总觉得脸上像蒙了一层蜘蛛网：痒痒得要命，非常不舒服，总想痛痛快快地洗个澡才好。&rdo;葛利高里把手巾扔在井栏上，用半截骨头梳子梳了梳头。黝黑的脸上，未被太阳晒黑的白额角显得格外分明。&ldo;他们不愿意了解，一切旧的东西都他奶奶的垮台啦！&rdo;葛利高里已经声音很低地说。&ldo;他们以为咱们是用另一种面团做的，认为咱们是一群没有学问的人，是些牲口一样的粗人。他们以为我，或者我这号的人，不懂军事，比起他们来，简直是白痴。可是红军的指挥员都是些什么人？布琼尼是军官吗？他是旧军队里的一个司务长，难道不是他打垮了总参谋部的那些将军吗？难道不是因为他，一些军官组成的团队，都不能前进一步吗？古谢利希科夫是一个最会打仗、最有名气的哥萨克将军，难道不是他今年冬天只穿着一条衬裤，单骑逃出霍皮奥尔河口镇吗？你可知道这是谁把他追得这样狼狈而逃吗？原来是一个莫斯科钳工‐‐红军团长。后来被俘的人还谈到过他。应该明白这一点！我们这些没有学问的军官领导哥萨克们起义，难道领导得不好吗？将军们难道给过我们很多帮助吗？&rdo;

&ldo;帮助的也不少嘛，&rdo;科佩洛夫意味深长地回答说。

&ldo;哼，也许是帮过库季诺夫的忙，可是我并没有得到过他们的帮助，我打红军可没用别人为我出谋献策。&rdo;

&ldo;那么说，你‐‐否认军事这门学问啦？&rdo;

&ldo;不，我并不否认这门学问。不过，老兄，打起仗来，它不是最重要的。&rdo;

&ldo;那么什么是最重要的呢？潘苔莱耶维奇？&rdo;

&ldo;是战争的目的……&rdo;

&ldo;哦，这又是另外一回事儿啦……&rdo;科佩洛夫警惕地笑着说，&ldo;这是不言而喻的……思想在这里占主导地位。只有那种清楚地知道为什么打仗，而且对自己从事的事业充满信心的人才会得到胜利。这是一条老掉牙的，跟这个世界一样古老的真理，你却以为是你的新发现。我拥护旧的时代，拥护美好的旧时代。否则的话，我才不会这样去东征西战呢，我连手指头都不会动一动。凡是跟着我们走的人，都是要用武力保护自己的旧日镇压暴民特权的刽子手。这些刽子手当然也包括你和我。不过我早就在注意观察你啦；葛利高里&iddot;潘苔莱耶维奇可是我怎么也不能理解你……&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