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常被吓到。神经紧张的人是无法住在我们家大宅里的。在冬夜里,这间独栋房子会显得更异常寂静。你会听到微弱鬼祟的声音;躲起来的动物及鸟类,突然抖动取暖;叶片落尽的树木在风中互相摩擦;漏斗形的山谷使回音扭曲;村里的人沿着山谷边缘行走。
其他时候,风从北方吹进山谷,呼啸而过,整座山谷和牧草稀疏的牧场发出哀号,大宅屋檐和屋顶的精致木工也被吹得飕飕作响。这里很老旧,充满着先人生活的记忆和伤痕,实在不适合充满想象力的小孩居住。
而大宅内,阴暗的走道阶梯、隐藏的壁龛和凹室、黯淡的壁饰与古老画像都带着沉闷的威胁感。我们居住的房间里灯光明亮,家具新颖,但房子内许多地方还是充满了祖先们古老悲剧的阴沉回忆。
我学会在经过某些地方时快速通过,目光直视,才不会被任何可怕的遗迹分散注意力。那扇阶梯下的棕色木门,就是这样的地方。有时门会轻微晃动,这必定是木头太干燥所造成的,但如果看到门在动,我总会想到门后有某个庞然大物,安静地等待门被开启。
在克莱夫&iddot;博登来访前,除非不小心,否则我从来不会去正眼瞧那扇门。我从未停下倾听门后的声音,而总是快速通过,试着忽视它、将它驱逐到我的生活之外。
回到那晚,罗莎莉、我和尼克被安排在客厅等待,隔壁是餐厅,大人仍在上演冲突与争执。这两个房间都有通往那扇棕色木门的走道。
此时争执声再度提高,我听到母亲的声音,她听起来很沮丧。然后史堤先生很快经过客厅,悄悄溜进餐厅。他动作很快地把门打开又关上,但我们还是瞥见了里面的三个大人;他们仍然站立在餐桌旁。
我看到母亲的脸,似乎因悲伤和愤怒而显得扭曲。史堤先生进去后,门很快就被关上,他一定站在门的另一边,以防我们推门进去。
我听到父亲讲话的声音,他正在命令某人。那种语气通常代表有麻烦了。克莱夫&iddot;博登说了一些话,父亲很生气地回答,声音十分响亮,所以我们听得一清二楚,他是说:&ldo;你会的,博登先生!你一定会的!&rdo;
我们听到餐厅通到走廊的那扇门打开,博登又说了一些话,但我还是听不清楚。
罗莎莉轻声说:&ldo;爸爸好像要打开那扇棕色木门!&rdo;
我们俩深吸了一口气,我害怕地依偎着罗莎莉。尼克这时也被我们的恐惧传染,大哭起来。我也开始哭叫,不想听到大人要做什么。
罗莎莉对我说:&ldo;嘘!安静!&rdo;
我大叫:&ldo;我不要那扇门被打开。&rdo;
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克莱夫&iddot;博登忽然蹦出来,我们三个孩子在客厅不断发抖。我无法想象当时他面对这些小小身影是何感觉,但不知怎么的,他也感觉到了我们的恐惧,弯下腰一把将尼克抱进怀中。
我听到他对尼克喃喃自语,但并不是安慰的语气。我太害怕了,无法留意他说了什么,可能是任何事。在他身后的走道上,我看见棕色木门已被打开,在那后面一盏灯被点亮,有道通往下方的阶梯,然后半转折处,底下有更多台阶。
博登抱着尼克走出房间,他将一只手放在尼克头上,然后走下阶梯。
于是客厅里只剩罗莎莉和我,我们面临着恐惧的抉择。继续留在我们熟悉的客厅里,或是跟着大人走下阶梯。我紧抱着罗莎莉,双手缠着她的腿不放,史堤太太也不见了。
罗莎莉问我:&ldo;你要跟他们下去吗?&rdo;
&ldo;不要,你去好了!去看看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rdo;
&ldo;不要,我要去幼儿室。&rdo;
我哭着大叫:&ldo;不要离开我!我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不要走!&rdo;
&ldo;你可以跟我来啊!&rdo;
&ldo;不要,那尼克怎么办?&rdo;
但罗莎莉粗暴地把我推开。她脸色发白,眼睛半闭,发抖着说:&ldo;随便你!&rdo;
我虽然试着去抓她,但罗莎莉还是跑了。她沿着可怕的走道,经过那扇木门,然后很快地跑上楼去。当时我还以为她对我的害怕不以为然,但现在回想,我猜她比我还害怕。
我发现自己落单了,但因罗莎莉已经抛下我了,下一个决定便比较容易。
一股平静感涌向我,终止脑中可怕的想象,使我能够移动,我知道自己不可能一个人留在这里,也没力气跟着罗莎莉爬上那么遥远的楼梯,所以只剩一个地方能去;我走到那扇棕色木门前往下看。
通往下方的楼梯有两个灯泡,把走道照得通明,底下又有另一道开启的门,更明亮的灯光洒在阶梯上。楼梯很空旷且出人意外的干净,没有任何鬼怪或幽灵的痕迹,底下似乎有声音传来。
我安静地下楼,不想被发现。但当我到达楼梯底端,看到的是一间地窖,大人们正专注于某件事,我根本不会被发现。
我现在已不记得当时大人说了什么,只记得父亲和克莱夫&iddot;博登正在争辩,而大多是博登在讲话,母亲和史堤先生都站在一旁,而尼克仍然被他父亲抱在胸前。
地窖的面积之大之洁净都让我很惊讶。我并不晓得房子下有这么大的空间。从小孩的角度看来,这地窖的天花板很高,只比楼上矮一些,大人们无须低头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