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跑下通往地下室的楼梯,然后听到有沉重的脚步声朝上而来,不一会儿,博登出现了。他仍旧穿着那滑稽的乡巴佬衣服,脸上易容的油彩也还残留着。他两步并作一步地爬上来,我愣住了。
他在距我不到五尺处,抬起头来看我!当时他的表情就和那个女接待员极度害怕扭曲的脸一样。他带着惊讶的神情走向我,双臂护胸摆出防卫的姿势。
就在那一瞬间,我们撞在一起,然后双双重跌在石板上。博登马上爬到我身上,但我将身子移开,伸手想抓住他。
&ldo;离我远一点!&rdo;博登摇摇晃晃地迅速离开。
我扑向他,用手抓住他的脚踝,但他逃开了。他胡乱吼叫,声音中满是恐惧。
我向他大喊:&ldo;博登,停止这场危险的竞赛吧!&rdo;但我的声音沙哑到几乎听不到,呼吸声都能盖过。
博登大叫:&ldo;我不是故意的!&rdo;
他很快跑走,但仍不时回头看我,流露出一脸惊恐。我放弃了,任由他去吧!
当晚我就回到了伦敦,准备在这座城市住上十个月,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与决定,居住在不完整的世界里。
特斯拉仪器的那场意外,让我的身心处于对立的状态。我是一个附属于前任自我的鬼魂。
我能呼吸、进食、排泄,能看能听,也能体会冷暖,但我在肉体上已是个幽灵。在太阳底下,如果不靠近看,我看起来还算正常,只是有点苍白。但当天色暗些或是在室内的灯光下,我看起来就像是个透明的幻影。
我还是可以被看见,却也会被看穿。
我的轮廓还在,若人们仔细看,还是可以看出我的长相、穿着等,但对大部分人来说,我只是可怕的鬼魅幻象。那位女接待员和博登看到我时的反应,就好像看到鬼,的确,他们是看到了鬼。
我很快就发现自己很引人注目,不只吓到那些遇见我的人,同时也使自己陷入危险。人们在恐惧时,会做出许多异常的行为,有几次,陌生人还向我丢东西,要我滚开。有一次我差点就被一盏点燃的油灯砸到,从此我避开人群,尽量不被看到。
相反地,我的心绪忽然从肉体的桎梏中解放,我变得很机警。而且很奇怪地,我常感觉自己很强壮,无所不能,但事实是,大部分需要体力的动作我都做不到,就连握住一支笔都很困难,如果我不集中注意力,它就会掉下来。
看到自己变成这样,我沮丧且感到恐惧,脑海中常常浮现博登攻击我的画面,每当这时,我就会因厌恶充满力量。博登仍继续削弱我的心智能量,就如同他削弱我的肉体能量一般。
总之,在这世上我已变成隐形人,如同死了一般。
没过多久,我就发现自己可以随心所欲地隐形或现身。
若我好好挑选服装并在黄昏行动,几乎可以去任何地方都不被看见。但若我想正常地移动,就可以穿上其他衣服,拿表演用的油彩,将脸涂得明显些,以增加肉身的质感。
但这样的伪装并不完美,我的眼睛仍旧空洞,令旁人不安。有一次,灯光昏暗的公车上有人注意到我袖子与手套之间的缺口,就大声嚷嚷,我只得迅速下车。
金钱、食物、住处对我来说都不是问题,我可以隐形拿走任何东西,当然也可以付钱买。对我来说都是小事。
我唯一担心的,是我分身的处境。
我从一份新闻报道上得知,我在舞台上看见的事还有下文。报道说&ldo;伟大的丹顿&rdo;在洛斯托夫特的表演中受了伤,所以取消接下来的所有演出,在家里休养,等恢复后再回到舞台。
听到这消息,我松了一口气,却也很吃惊!当幕布放下时,我瞥见的是我的分身,半死半活地呆立在台上,我称他为&ldo;分身的状态&rdo;。
分身是进行转换时的本体,转换发生后,便会像尸体般被留置在特斯拉仪器里。把分身安置妥当正是进行这项表演最大的问题。
得知我的分身因身体不适而取消演出之后,我知道那晚一定发生了大问题。进行转换只完成了一部分,而我则是失误下的结果。大部分的我,还留在本体身上。
我和分身因为博登的破坏而变瘦弱,自顾不暇。我处于游魂的状态,而分身则体弱不堪。他还拥有实实在在的肉体及自由行动的能力,但那次意外后,他渐渐走向死亡;而我,则注定要避人耳目地活着,有着一个健康却透明的身体。
7月时,距离洛斯托夫特表演已经两个月,我继续因那次灾难而饱受折磨,我的分身已经决定要以自己的方式,让鲁伯特&iddot;安吉尔死亡。如果我是他,一定也会那么做;当我这么想时,我惊觉:他本来就是我啊!这是第一次我们分别做出相同的决定,尽管形体各自独立,但心灵本是属于同一个人。
不久后,我的分身回到克德罗住宅处理遗产。如果是我,也会这么做。
而我,得继续待在伦敦,因为有件事得秘密执行,而且不能与凯特德有任何牵连。
简单地说,我必须处置博登。我打算杀了他,或者该说,杀了他们其中之一。他过着双重生活,这使我的谋杀计划更可能实现:他篡改了双胞胎存在的记录,一直都只以一个人的身份生活着。只要我把另一个博登给杀了,他的诡计就会被揭发,我可以很有效率地达成目的:杀死博登兄弟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