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胡说,你问一下任何一位知道此事的教众,就会明白真相,那和你从薜上师口中知道的,一定不一样。”
周纤纤有些疑惑地转头看薜颖。
出乎我意料,薜颖并没有气急败坏地分辨,而是蹲下身子,把周纤纤抱在怀里。
“这个坏家伙在吹牛,别上他的当。”薜颖在她的耳边说,边说边投给我一个嘲讽的笑容,“不要让他再挑拨关系了,你不该听到这些,让他消失把。”
周纤纤霍地转头,恶狠狠地盯着我。
我知道不好,忘记了,站在我对面的不是一个成人。如果是一个成年人,她会因为我说的话而产生怀疑,并且会在进行求证之后,再决定对我的处置,反正局势瞬移掌握在她手里的。可周纤纤不是个成人,她只是个孩子,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女孩。她已经把薜颖看成了妈,对一个小女孩来说,她是听妈的,还是听一个陌生人的?这根本不用做出选择。
也许,我拼着冲上去一拳把周纤纤打倒,才是个又一线生机的选择。
然而已经来不及。
我无法动弹了,不是感觉上的那种,而是真的。连个小指头都动不了。我努力想眨一下眼,想咬一下牙,幻想自己正在经历一场梦魇,只要能稍动一下,恶灵就会退潮般离我而去。然而不行,我都想法驱动不了任何一块肌肉,在这一瞬间,连呼吸和心跳都凝住了。
所有的感觉从我身上剥离出去,这剥离的过程在我的感觉中并不快,但坚定,不可逆转。
我突然知道,发生在那盆米兰的事情,正在我的身上发生。
不仅那盆米兰,还有吕挽强,周国栋,周纤纤的奶奶以及那个建造了敬老院的老人。
我还能看见周纤纤和薜颖,但已经有些模糊。她们站得离我很近,但现在却越来越远,和她们一起远离的,还有这片玉米地,本还有一片宽大的玉米叶抵着我的肩膀,但这一切,连同这天这地这整个世界,都在以一种让人心悸的方式,离我远去。
不,我说错了,不是心悸,因为我的心已然无法悸动。第十九章天国我还没有死。
我看着自己所熟悉的世界在眼前扭曲,变形,改了颜色,但我却没有死。
我感觉自己被这个世界上活生生地抽离出去,同时被抽出去的还有正常的感觉。这个过程只有几秒钟,或许更短,但那种无能为力的窒息,仿佛在一座冰山中冻了百年。
然后,忽然之间,我浑身又松开了。我知道,自己又能动了。
可我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存在感怎么会这么奇怪?我是说,要是在正常状态下,你是知道自己以什么方式存在的,比如站着坐着或者奔跑着。但现在,我的姿态大概是站着的,可是我的脚掌感觉不到浑身的重量,皮肤感觉不到空气,血液似乎也不流动,身体里一片寂静。当这些感觉有的时候,你通常并不会觉察,可是当这些没有,一切就都不对劲了。
看出去的世界也全然不同,缤纷的色彩没有了,组成世界的是我说不上来的颜色。蓝?灰?或者这根本就不算是颜色。
我似乎还是在那片玉米地里,但我看到的玉米杆,叶子,还有那两个名叫薜颖和周纤纤的人影,都成了些什么样子?我很难表述看到的世界,宽大的玉米叶在幻动着,并不是因为风吹,薜颖和周纤纤的形象边缘也在变换,就像焦距不停在变动。组成这些物体的是曲线,一个个都是立体的几何形状,而且这些几何物体并不能阻挡我的视线,我能看见面前一高一矮两个人影背后的东西,当然看不清楚,看出去都是重重叠叠变化着的影子。
对于薜颖和周纤纤来说,我已经不存在于那个世界了,我看着她们说了两句话,然后转身。
“喂,喂!”我大叫起来,她们听不见,虽然这在意料中,却让我惶急。我开口叫出去的声音也变了,我想我的体内还有气体,所以听到的是声带在喉间震动空气发出的声音,就把耳朵捂死时说话那样。我的呼吸也变了,我没法把气呼出去,也吸不进什么,这只是习惯性地做着这个动作,却至今没有窒息的感觉。
我想我已经不再原先的那个世界上了。
我想到了何夕,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和一帮警察一起冲进敬老院去。那些警察,现在可全没心思去帮他们担心了,但是何夕……
透过许多玉米,我看见薜颖两人正在远去。我想要赶上去,一步,我只迈了一步,眼前的景象就全变了。我不知道已经在这个世界里呆了多久。
这儿完全没有什么东西能记录时间,时间在这里,仿佛全然变成了心灵上的一种感觉。或许只过了十几小时,或者几天,不过我觉得应该已经有了十几天,可能一个月。
对这个诡异的世界,我已经稍稍有些头绪。
我好像是走进了电脑三维图像的世界里,尽管还是有些不同,但这总算是我能想到的最类似的比喻了。我所在的这个世界,仿佛空无一物。我能看见那些房屋桌椅,街上行走的人,但是我碰不到他们,他们也看不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