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chan(陳賢)”尽管姓名拼法完完全全不一样,但照片里分明就是他,高明永远能认出那双眼睛。同一个家乡,本科学校也对得上同学告诉高明的信息。账号才刚注册没多久,看起来是为毕业找工作做的准备,照片里的人意气风发一表人才。高明猛地从床上爬起来,他打开了陈贤研究生学校的网页,开始查自己能不能申请。他想去见见他。因着大学时期逃避现实式的疯狂学习拿到的好成绩,高明很快就申请到了直博的机会,奖学金完全可以负担学费和生活。他去到了那座城市,却犹豫了,始终没有找陈贤。他想不到借口去见他,去见那个躲了他这么多年的人。网上的信息再也没有更新,他甚至不知道陈贤还在不在这座城市。就这样在这陌生的地方读了一年书,换了环境,强迫自己开始了新的日常。学校生活是他已经习惯了的自我麻痹,上课、读文献、做实验,夜里睡不着就一个人去球场。时间被填满了,不再去想意义,不再想未来,只按照当下的日程瞎忙。凌晨坐在孤冷的路灯下,高明都会想起那个曾和他在水泥球场投篮的身影。仅仅是心中暗暗期盼能再偶遇陈咸,就能给他一些新生的力量。但城市这么大,人这么多,哪有那么多偶然。最后还是他出了问题的身体给了麻木的生活一个变数。一开始只是偶尔感到有些胸痛背痛,右腿有些无力和感觉异常,上楼梯会被绊到,他一度以为是自己打球扭伤了。但几个月下来,情况不轻反重,下肢力量逐渐衰退,直到有一天他从床上站起来,没想到双腿都用不上力直接跌倒,膝盖和胯骨都狠狠地撞在地上,他还没从疼痛和惊慌失措中反应过来,就看见裤子上弥散开的水迹,很快就淅淅沥沥流淌在地上漫成一小洼。他失禁了,脑子空白了一瞬。回过神来,他撑起上身,背痛得令他窒息,只能再趴回去。空气里有难闻的骚味,高明蜷在地上喘息着,惊恐又无助。后来,高明被室友救起,被急救车带去医院。脊髓星形细胞瘤,高明听都没听过的病,肿瘤占了四节胸椎,严重压迫到脊髓神经,必须尽快手术切除。自己居然还会怕死。听到这些的高明,发现自己居然会觉得担忧和恐惧。更意外的是,居然还感到一丝欣喜。他终于有理由可以联系陈贤了,他找出通过校友辗转问到的电话号码,打了几次,终于真的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终于又见到了他。朝思暮想的人走近,他想要流泪,但还是竭尽全力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那个熟悉的人带着不熟悉的气息站到了他身边,高明轻声叫了一声“咸哥”,他回应的声音,带着当年那个纵容他保护他的沉默少年的印记。他好想他,他好想那个好像一切还没有变得这么糟的世界。时间能回去吗?高明仰视着一副精英模样的陈贤,突然有点想活下去了。他想起曾经相处的点滴,他想再和眼前这个人有交集,他想要有亲人……他甚至想,如果留住他,代价是自己只能再活一天了,也不想放他走。陈贤如他所愿,确实没有走。他也活下来了,却比之前更生不如死。水委一achernar弥散性的肿瘤边界不清晰,手术大体全切,为了预防复发,术后还做了一个月放疗。高明好像被命运之手残忍地按在床上,一动都动不了地看着一成不变的病房。那是比胶囊旅馆更没有色彩的地方,但这里有会守在他身边的陈贤。不过每天开放探视的时间很短,高明又昏昏沉沉,彼此交流很少。而且那人多数时候也只是戳在床边,不太说话,偶尔吐出一两句安慰和鼓励,眼神里带着对昔日好友的怜惜。高明靠着那稀薄的关怀撑着精神,熬过了在icu的日子。他心里还有念想,还想和陈贤并肩站在一起,好好听他讲讲这些年的变化。他以为熬过去会好起来的。引流管被拔掉了,伤口愈合了,他可以穿着固定支具在床上靠坐起来。然而这就是全部了。手术并不能改善症状,术后急性期过去之后,高明胸骨以下的身体依然没有恢复知觉,大小便也无法控制,反倒是稍有点不适肌肉就会痉挛,状态甚至不如术前。回想起来,从麻醉醒来后第一次看见陈贤,对上那双挂着严重黑眼圈的眼,就好像剧透着不详。高明知道怪不得别人,不做手术也只会进一步恶化。但他拒绝接受现实,他真的没有做好完全瘫痪的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