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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页(第1页)

是不是错的一直是他自己啊?陈咸难过得无法呼吸。是不是都是因为自己的话,害母亲变得更加丧心病狂?他觉得心力交瘁,他不想再过这样提心吊胆不得安宁的日子了。高明的话突然在他脑海里响起:“你妈妈把她的无能狂怒发作在你身上,她是犯罪。”陈咸看着披头散发仍然在威胁他的妈妈,决定放过自己。他好想看看那个“会好的”生活是怎么样的。他需要时间学习,需要准备高考,他不能再这样陪妈妈胡闹下去了。他的人生不能因为别人的错误而一路被拖向地狱。陈咸报了警。没有当初对待高明时的那般犹豫。不是为了报复,不是为了伸张正义,不是为了保护妈妈或者高明,只是为了自己。走吧,都走吧,都离开他的生活。小学的时候转学留过一年级,陈咸高二的时候就已经18岁了。母亲被关进了精神病院,他开始独自生活。他考到很远的大学读了金融系,靠着以前存下的“那个男人”给的抚养费和打零工赚的钱完成了学业,毕业之后出来读了研,找到了份忙碌的高薪工作,在异地他乡养活自己。他只是定期寄钱,再没有回过家,也没有告诉过家人自己在哪。他把名字里的“咸”改成了“贤”字,不再带着母亲的姓,无牵无挂,自由自在,做个好人。世界里曾经只有母亲和高明,他不懂怎么与人相处,就学着记忆里那少年的样子生活。高明那句话好像渐渐应验了,成年后,离开了母亲后,生活一路好了起来。就这样漂泊吧。不知家在何方,不知未来何往。就想象着、模仿着他的样子过一生吧。只是没想到,今生还有机会又遇见高明。陈贤把脑子里关于“那时候”的记忆全部掏出来审视了一遍。他爱过高明吗?好像没有过。高明和妈妈只是他人生中曾经最亲近的两个人,都可以说放下就放下。细想来,他好像谁都没爱过,只爱过自己。但那名字深入骨髓,无论怎么努力都不曾忘记。那少年好像一直存在在身边一样,每个困惑无助的时刻,他都会下意识问自己。“高明,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但那只是自己想象出来的朋友。陈贤心里清楚。他怀念他,但曾经他不能相信那个真实存在的高明。他们的交集因为自己的躲避而在高中戛然而止,自始至终都没有机会给他辩白。对高明感情的改观其实发生在重逢之后。直到见到病后那么脆弱无助的他,陈贤才终于彻底放下了心中的怀疑。因为高明没理由也没能力骗自己了,更没法挑拨他和母亲的关系了。那个人把全部都给他了。所有的财产,乃至生死、活下去的希望,都交到他手上了。陈贤记得高明刚做完手术的时候,自己去icu里看他。那时他嘴里插着通气管,总是疲惫地睡着,血压心率都很低,露在外面的手冷冰冰的,指尖都灰白发紫。他那么没有生机,好像快要离开这个世界一样。那种熟悉的不舍和不安让陈贤很久都寝食难安。后来他恢复了正常的呼吸心率,也有了些精神,能进行简短的交流,虽然全身都动不了,但他总是努力地对陈贤说:“谢谢你。”“拉拉我的手吧,贤哥。”“你走吧,你要好好过。”他还是以前那个样子,只是鼻梁更加瘦削,颧骨更明显。他睫毛上总带着些水汽,眼睛却没有以前亮了。他还是会温润地看着他,只是很少笑了。他还是会像以前那样叫他,但虚弱得声音都打着颤。他需要人帮他排痰,帮他清理,帮他活动肢体,帮他翻身。他依赖陈贤又不断想推开他,和曾经那个少年没什么两样。只不过如今他不能从走廊那头跑过来偷袭他,跳着勾住他的脖子和他插科打诨了。如今手臂勾住他脖子的还是同一个人,但这个人太脆弱了,他的身体没有一点力气,他的手会发抖,只能无助地靠坐在床边或者轮椅上,等着陈贤发力把他身体带起来。他那么凄惨地趴在堆起来的枕头上,因为皮肤感染而高烧不退,呼吸都费力的他,虚弱地半睁着眼盯着陈贤。那时候他是怎么看自己的呢?那时候又是什么情感让自己牵挂他,为他揪心呢?他变成连坐在床边都需要人搀扶维持平衡的样子。恢复得太慢,手术后逐渐接受瘫痪现实的他,经常情绪失控,眼睛总是肿的。他因为感觉不到而恐惧得流眼泪,又因为神经痛而在睡不着的夜里不停地哭着忏悔。他说这是老天对他的惩罚。每一根断掉的神经,每一颗死掉的细胞,都是求他得到原谅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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