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坐起来!”高明急得一边哭一边使劲够停在不远处的轮椅。这样一动,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摔下来后身上各处的痛:“啊,嘶……”“摔哪了?哪里疼?”陈贤重新坐起身抱住他。“你才是,”高明就势搂住陈贤,攀着他检查他的情况:“伤到了吗?你怎么了?怎么会突然晕倒?哪里不舒服?不行,不行,我得坐上轮椅,才能陪你去看医生……”他有气无力地说着,又挣扎着试图往那边爬。“不用……高明。”陈贤拦住他,好像才想起他的名字,仓促叫了一声。“你觉得怎么样?会头晕吗?”高明停住了伸出的手,转回头来问他。“没事了,只是突然腿软,我不该想东想西的……”陈贤嗓子有点哑,说起话来好像魂不守舍。“你想什么了?”“我就是,突然想到你是……”“突然想到我是?”高明疑惑地重复。陈贤缄口不言,他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说这些,慌乱避开高明的视线。高明努力平复着呼吸,仔细回想刚刚两人的对话。“你是想说……”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缓缓转回头来,忧伤地看向陈贤,对方正侧着头看着另一边的地面。高明撑起上身凑回陈贤面前,用手拽住陈贤的手臂,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陈贤,你看着我!你看着我这张脸!”高明用力晃着他,每句之间都要竭力喘息:“你看没看出张沛霞的影子?我跟她有一样的双眼皮,一样轮廓的嘴唇!没错,她是我妈!我就是张沛霞的亲生儿子!”陈贤被吓愣住了。他不是不知道这些,但为什么平时会选择忽略和逃避,又在突然被提醒的时候,感觉到这样致命的拉扯?说了太多话,缺氧让高明头晕脑胀。他松了力气,栽回陈贤怀里:“我不可能改变这事实的。对不起……”他喘着气,手从陈贤的身上一点点滑下来,抱回自己胸前。“你是因为这个,接受不了我吗?”他嘴唇发紫,在他怀里颤抖着问道。“别激动,地上凉,我先抱你起来……”陈贤完全清醒过来。他怕得要命,怕脑海里翻腾的矛盾,怕被高明发现这个事实,更怕他的身体再出问题。“陈贤,你脑子秀逗了吗?”高明抽泣起来:“如果你内心真的不能接受,那从一开始就不要对我心软啊。你这样爱又不敢爱,放又放不下,你自己痛快吗?”“我……”陈贤无措地看着他。他不想伤他的心的,但为什么总会变成这样?怎么会痛快?这矛盾让他作茧自缚,困着他那处在分崩离析边缘的内心。陈贤像想要摆脱什么似的摇头,他的声音都变得不像他:“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这些……”高明抬起冰凉的手摸了摸陈贤的脸颊,那人的皮肤烫得他手指都慢慢回暖了起来。“你才是幼稚鬼。你都三十岁了,还没有自己的世界观吗?我是怎样的人、你对我是什么感情……你全都看不清吗?”陈贤不知说什么,只是茫然无助地看着倒在怀里的人——这个他不允许自己去爱的人,这个无数次指导他人生的人。陈贤早就摒弃了那个原生家庭养大的自己。可他修正自我的方式,都是基于记忆的想象和模仿。高明……高明……陈贤握住他的手,在心里默念他的名字。通过你,我知道该怎么说怎么想怎么活。看着前辈,我学会怎么工作怎么赚钱。可是从来没人教过我,对你的不舍是为什么,对你的感情又是什么。高明,一直都是你给我答案。这一次,能不能也……“别放弃我……”他喃喃出声。“你说什么呢?哥?”高明不解地看了看他:“我不会再放弃你的,我早就不是十年前的我了。我只有你了,我哪也不去,现在只有你放弃我的份。”果然是这样吗?陈贤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坦露自己的无助。和他想的一样,他们本不该再重逢的。十年前松开的手,本不会有机会再握住的。如果高明没有生病,他不会回到自己身边的……道理他全都明白,但听到这些话从高明口中说出,陈贤还是感觉心痛,那是来自于他原本的灵魂的痛。只是因为他身有残疾,需要人照顾,自己才能陪伴他左右吧?只因于此,日久便令他误以为他爱上了自己吧?除此之外再没有一个理由能让他们属于彼此。不,他们原就不该属于彼此的。好像是用了错误的材料来修补自己人格的残缺,又让错误的人做了精神支柱,还对他产生了错误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