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所有志愿都报了几千公里以外大学的人,那个一直牵动自己情感和命运的人,正若无其事地看着别处的远方。“陈咸,好样的。”“离开我,离开这,去你想要的远方,为自己、替我们,找到幸福和自由。”愿望没变过。只是没想到能被这样深爱着,没想到幸福就是在他身边。几乎失去一切的时候,有个不离不弃的爱人,恰好圆上年少纷散的旧梦,何其有幸。高明把头往陈贤怀里蹭了蹭。“醒了?宝贝。”那人温柔地吻上来。高明微笑着哼了一声当回应。“你摸摸看。”陈贤说着,好像塞了一片什么又薄又硬的东西到他手心,高明动了动手指,那东西发出砂纸般的声响。他听到陈贤在耳边解释:“你想要的,杨树叶子。只不过,不是油绿的,而是金色的。”高明朝他笑笑,他戴着眼罩,没有真的去确认颜色。他记得自己早就看不清楚东西,已经很久都不能看清陈贤的样子了。户外光线太亮,会刺痛他的眼睛,所以总是戴着眼罩。他记得陈贤带他离开了医院,远离了城市,到了一个感觉熟悉却又未知的远方。这是哪里,他不知道。怎么来的,他也不知道。也可能陈贤说过,毕竟陈贤事无巨细都会说给他听,但忘了,就说明不重要吧。这里有湖、有落叶乔木、有鸟鸣犬吠。有陈贤寸步不离,有他无微不至的照顾。这个家里,有个透亮又防风的阳光房。陈贤在这种了些绿植,装了套监护设备,在木地板上用床垫被褥搭了个窝。天暖的时候,陈贤会把他抱到这,陪他一起晒太阳。陈贤说他想歇歇,也来个gapyear,学学年轻人的潮流。陈贤时刻都在等他醒来,总在第一时间牵他的手、安抚他、吻他。很快,在这陌生的环境里,他也觉得安心了。“因为,秋天到了呀。“陈贤在他身边躺下,搂着他继续道:“还有,前几天不是降了温?这两天又回暖了,我看新闻说城南的丁香又开了一茬。宝贝,虽然不是春天,也可以带你去看。”“什么都……差着点儿。”高明笑着动了动手指,被陈贤的手握住。“什么都,是最好的安排。”他又说。“嗯。这世界,是所有可能的世界里,最好的一个。”陈贤附和,“再等等,进十二月,这里应该会下雪。到结冰了,哥带你去滑冰车……”陈贤述说着未来,给他希望,无论是否真的能达成。现实如陈贤这样的人,能做出如此违背个人哲学的事,定是他最极致的温柔和理智了。高明笑着答应,一字一字地慢慢回应,像个刚学会说话的孩子:“等看够了雪景……哥……带我去看风滚草,还有,袋鼠……大战火烈鸟……”“好、好。宝贝,哥都记得。”陈贤好像不舍得他一口气说那么多话一样,轻拍着他的身体,亲吻他的额角。有时候觉得陈贤什么都不懂,有时候又觉得他懂太多了。就是这个理性的人,有一天抱着他说,自己想明白了,爱是不能过度理性化的。只允许积极部分留存,痛苦的部分不被接受的话,那不叫爱。所以不许歉疚,不许觉得自己是拖累,不许随便说放对方自由。……被教育了。高明每次想起来都哑然失笑。陈贤用简单几句话,封堵住了自己所有的刻意驱赶,和一切打着“为爱人好”的旗号,而对生活的弃言。只是这是什么时候说的来着?也记不清了。“宝贝,趁这两天不冷,我们进次城吧。”陈贤又开口。听到这话,高明警惕起来,喉管里又有了痰音。陈贤叫他一起进城,那除了去医院就没别的可能性。陈贤马上抚顺他的胸口:“不怕啊,明明,徐教授发消息说三期试验开始招募了,让我抓紧带你去做个评估。”果不其然,高明没猜错。他喘了两下,哼了声“不要”。“怎么又赖皮了?不是之前答应得好好的吗?”陈贤用手指刮了一下他的鼻梁。“什么时候……答应了……”高明噘嘴。“上一期做完回家的时候啊,是谁拉着徐教授的手信誓旦旦来着?”“……上一期?”“才过去多久就忘了?”陈贤捏了捏他的手,“好了伤疤忘了疼?不记得徐教授叫你一定要坚持参加?亏得人家费了半天劲才私下帮你分到了新药组。”高明完全不知道徐教授是谁,一头雾水地问:“你在说什么?”“别闹,宝贝。”陈贤用了些嗔怪的语气,随即探进被子,像怕吓到他似地,边轻轻触碰边问:“这里还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