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那个空气稀薄的环境,斯特莱克松了口气,乘地铁返回办公室,很高兴在自己房间里脱掉西装。想到很快就能摆脱这个案子,拿到数额不菲的支票,他就满心欢喜,当初他就是为了支票才接下案子的。现在他可以把注意力集中在哈洛威那个瘦弱的、头发花白的五十岁女人身上了,在他路上买的那份《标准晚报》第二版上,利奥诺拉被吹捧为&ldo;性情胆怯的作家妻子,实为剁肉刀高手&rdo;。
&ldo;她的律师高兴了吧?&rdo;罗宾看到他又回到办公室,问道。
&ldo;可以理解。&rdo;斯特莱克说,盯着罗宾放在她小桌上的小型闪光圣诞树。树上装饰着小彩球和led灯。
&ldo;怎么回事?&rdo;他简短地问。
&ldo;圣诞节呀,&rdo;罗宾说,淡淡一笑,但并无歉意,&ldo;我本来打算昨天摆上的,可是利奥诺拉被指控后,我就没有什么过节的心思了。不过,我帮你约了六点钟去看她。需要带上你的带照片的身份证‐‐&rdo;
&ldo;干得不错,谢谢。&rdo;
&ldo;‐‐给你买了三明治,我想你可能愿意看看这个,&rdo;她说,&ldo;迈克尔&iddot;范克特接受采访,讲了奎因的事。&rdo;
她递给斯特莱克一包奶酪泡菜三明治和一份《泰晤士报》,登有采访的那页专门折了一下。斯特莱克坐在会放屁的皮沙发上,边吃边看。那篇文章配了一张合成的照片,左边是范克特站在一栋伊丽莎白一世时期风格的乡村别墅前。照片是从下往上拍的,他的脑袋看上去不像平常那样大得不成比例。右边是奎因,戴着那顶插着羽毛的软毡帽,怪模怪样,眼神桀骜不驯,正在一个像是小帐篷的地方对着稀稀拉拉的听众讲话。
作者就范克特和奎因曾彼此相熟,并被认为才华相当这件事大做文章。
如今很少有人记得奎因那部突破性的作品《霍巴特的罪恶》,但范克特仍盛赞它是奎因所谓神奇野兽派的杰出代表作品。众所周知,范克特是个记仇的人,但我们谈论奎因作品时他却表现出了惊人的大度。
&ldo;总是很有意思,经常被低估,&rdo;他说,&ldo;我怀疑未来的批评家会比我们同时代的人更加善待他。&rdo;
考虑到二十五年前,范克特的第一任妻子埃尔斯佩思&iddot;科尔在读了一篇对她处女作小说的仿作之后自杀,范克特的这种出人意料的大度更令人惊讶。人们普遍认为,那篇揶揄之作的作者是范克特的亲密朋友和同道叛逆作家:已故的欧文&iddot;奎因。
&ldo;人几乎是在不知不觉中成熟的‐‐这是岁月给你的补偿,因为怒气也耗尽了。我在最近的一部小说里,把我对埃丽之死的许多情绪都放下了,这部小说可以看作自传,虽然……&rdo;
接下来的两段斯特莱克跳过了,那似乎是在推销范克特的下一部作品,他从赫然出现&ldo;暴力&rdo;一词的地方继续往下看。
很难相信坐在我面前这位穿花呢外套的范克特,就是当年那个自封的文学朋克,他早期创作的那些别出心裁、充斥着无端暴力的作品,毁誉参半。
&ldo;如果格林厄姆&iddot;格林是对的,&rdo;批评家哈维&iddot;博德这样评论范克特的第一部小说,&ldo;作家的心里需要有一块冰,那么迈克尔&iddot;范克特无疑拥有很多块冰。读着《贝拉前沿》中的强暴场景,忍不住就会想象这个年轻人的内脏一定是冰做的。实际上,可以从两种角度来看《贝拉前沿》这部绝对十分出色和新颖的作品。第一种可能是范克特先生写了一部特别成熟的处女作,没有像一般的新手那样容易把自己植入英雄或反派角色。我们可能会为它的怪诞或道德观而摇头叹气,但没有人能够否认它的文采和艺术性。第二种可能则更令人不安,范克特先生或许并不拥有装冰块的器官,他这个不可思议的非人故事跟他自己的内心状况是相符的。时间‐‐以及今后的作品‐‐会告诉我们答案。&rdo;
范克特出生于河湾,是一个未婚护士的唯一儿子。他母亲仍居住在他从小长大的那座房子里。
&ldo;她在那里过得很开心,&rdo;范克特说,&ldo;她有一种令人羡慕的能力,在熟悉的环境中如鱼得水。&rdo;
他自己的家则远远不是河湾的一座排屋。我们的谈话是在一间长长的会客室进行的,满眼都是高档的迈森瓷器和奥布松地毯,窗外俯瞰着恩泽府开阔的庭园。
&ldo;这都是我妻子挑选的,&rdo;范克特不以为然地说,&ldo;我的艺术品位完全不同,只对庭园感兴趣。&rdo;房子旁边有一条大沟渠,准备打上混凝土地基,在上面放一个复仇女神的锈蚀金属塑像,他笑着说那是&ldo;冲动购买……复仇谋杀者……一件非常有力的作品。我妻子深恶痛绝。&rdo;
不知怎的,我们又回到采访开始时的话题:欧文&iddot;奎因令人发指的惨死。
&ldo;我到现在还没接受欧文被谋杀了,&rdo;范克特轻声说,&ldo;我像大多数作家一样,通过写作来弄清我对某一话题的感受。这是我们诠释世界、了解世界的方式。&rdo;
第三十九章(3)
难道这意味着他会把奎因被害一事写成小说?
&ldo;我已经能听到人们在指责我品位低下和趁火打劫,&rdo;范克特笑着说,&ldo;我敢说,到了适当的时候,会出现痛失友情、最后一次交谈、解释和弥补的机会等等主题,但欧文的谋杀案已经变成了小说‐‐是他自己写的。&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