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出息了……”李谏白了他一眼,又道:“除了那四个驯象的象奴是从真腊国来的,御囿里的人都经过千挑万选,按说根本不可能把龙须混进饲料里……此事确实挺古怪。”那四个象奴,事发当天有两个当场被白象踩死了,剩了两个已关进大理寺的大牢,他接着道:“如今看来,也只能从这两人身上入手了。”
两人说话的间隙,步云夕终于走了一步棋,李谏嘴上不停,只淡淡看了一眼,抬手便落了一子。步云夕一看,眉心又紧紧蹙起,再次陷入苦思冥想中。
李飞麟又道:“这两人已分别严刑拷问过了,都一口咬定他们毫不知情,御囿的奴仆也是,全都分开关押,分开拷问,但至今并没问出什么来。”
“你不必着急,大理寺卿沈渔办案经验丰富,我想很快会有眉目的。”
步云夕又落了一子,李谏扫了一眼,也落了一子。步云夕鼓起腮帮子,懊恼地道:“你这人怎么回事?落子这么快,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罢了罢了,不玩了,总是输。”
李谏轻笑着哄道:“好好好,是我不对,如此,等你说可以了我才落子,这样你满意了吧?”
步云夕哼了一声,将棋盘上的棋收了,“这局不算,重来重来!这回你得让我五子。”
“行,都随你。”
李飞麟见两人有说有笑,心里一时五味陈杂,即为她高兴,又为自己难过,原本还有话想问,却一刻都不愿再留了,于是起身告辞。
待李飞麟走了,步云夕问:“这事你怎么看?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
李谏揉了揉眉心,“除了我,谁都有嫌疑。”
“谁都有嫌疑?”步云夕低声道:“难道七郎也有嫌疑?”
正说着,外头的夏弦禀报,裴太妃来了。
随着一阵琅环玉佩之声,裴太妃自外头缓缓步入,见李谏欲起身相迎,忙说不必,“今日看着,你精神好多了。”
李谏道是,“让母妃担心了,我已经好了许多,过两日便能回府。”
裴太妃嗯了一声,“你该抓紧了,听闻那位小龙孙的情况不太好。还有,皇上方才咯血了,你大概不知道,皇上那个病,最忌讳咯血。”
她指的,是皇上的隐疾。顿了顿,她轻叹一声,又道:“看来今年又是多事之秋,这才正月,便生出这么多事端来。你有何打算?太子如今已是强弩之末,你只稍再添一把柴,这火就烧起来了。”
李谏执起棋盘上的白子,缓缓落下,在步云夕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杀了她一片黑子,“母妃请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李飞麟出了宫,天已全黑,凛冽寒风一吹,背后竟冒出冷汗来。
安莲迎了上前,问他是回府,还是去大理寺。
李飞麟摇头,也不上马,只说想随意走走。安莲便让侍从牵了马远远跟着,自己则陪着李飞麟缓步而行。
自初七那日,长安城便开始宵禁,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冷冷清清的。
安莲问:“皇上没起疑吧?”
李飞麟说没有,“但我有些担心九皇叔。他方才说,宁王与此事无关,也认为太子没有嫌疑。”
第83章我不后悔,我等这一天好……
安莲轻哼一声,“我早就说过,你这位九皇叔不简单。不过不要紧,我敢保证,他们什么也查不出来。”他亲手办的事,神不知鬼不觉。
李飞麟走了片刻,忽然道:“安莲,你后悔过吗?”
安莲一愣,“后悔什么?”
“这一切……”李飞麟停住脚步,看着他,“从你当初义无反顾地陪着我母妃来到长安,到如今,又义无反顾地陪着我。”
安莲沉默片刻,收起一贯的懒散神态,正色道:“不后悔。”
安莲出身南诏煊赫世家,领兵打仗所向披靡,当年为统一六诏立下大功,深得南诏王赏识,被封为虎贲大将军。南诏太子却是个贪生怕死之徒,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时常被南诏王拿来和安莲比较,南诏太子对他又嫉又恨。
安莲和李飞麟的母妃南诏公主青梅竹马,南诏的王位继承没有只传嫡子的传统,只要是王室血脉,无论男女皆可继承王位,南诏太子生怕安莲和公主若是成亲,公主有安莲的加持,父王极有可能将王位传给公主。恰逢那会南诏得圣朝相助,顺利统一了六诏,太子趁机向南诏王进言,把公主嫁到长安,以成两国之好,硬生生拆散了两人。
安莲不忍让公主一个人嫁到长安,不顾家人反对,受了宫刑后以公主内侍的身份与公主一起到了长安,一直陪在公主身边,公主死后,又一直照顾着李飞麟。
“但你母妃后悔了……”安莲看了李飞麟一眼,抬脚继续往前走。
公主因难产失血而死,临终前大声呼唤安莲的名字,产房里的嬷嬷和侍婢都吓坏了,说使不得,即便是内侍也不得入产房,但话音未落,产房的门已嘭的一声被人踢飞,安莲红着眼闯了进来,怒吼一声滚,将那些嬷嬷侍婢都赶了出去。
公主抓着安莲的手,流着泪道:“安莲,我好后悔,我当初应该听你的,我应该与你一起远走高飞,再不管他什么六诏、南诏、父王……我后悔了……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一定听你的话……”
安莲抱着公主,泣不成声。公主轻轻抚着他的脸,“安莲,我对不起你,我一直是个自私的人,即便如今我就要死了,仍要对你再自私一次。安莲,答应我,好好照顾麟儿,让他长大替我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