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中初的时候,紫狐盛意邀请他和李飞麟等一众年轻权贵,在上巳这一日来一场马球较量,一雪上回投壶输了的前耻。皇帝经过一个月的休养,圣体逐渐有好转,听闻此事也来了兴趣。以往上巳日的习俗是郊外踏青,寻春赏花,但如今皇帝不宜远足,观看马球却是正好。于是下了口谕,将马球比赛的地点订在百戏楼,与众同乐。
一切都按阿布勒紫狐的计划顺利进行,上巳节那日,他会在马球比赛的时候找机会刺杀皇帝,提前进入长安城的东突撅同伙,则会趁机在城里大肆破坏,引发骚乱,而远在草原待命的十万兵马,只要一收到皇帝已死的消息,则会连夜南下,攻入长安。
若是在以前,李谏会将紫狐的诡计扼杀于腹中,再推波助澜,让太子好好参宁王一本,但如今形势不同了,太子已经不成威胁,皇帝的龙体日渐衰败,他决定亲自动手,将祸水引向宁王,让宁王跌入深渊,再无出头之日。
但是,一切必须要在他的掌控之下进行,放进长安的东突子,人数不能太多,否则那天难以把控,守在关外的裴家军,早已收到他的密报,从上月开始便秘密部署,只稍突厥人一有异动,便会遭到裴家军的雷霆一击。
寒柏退下,李谏将密报烧了,吩咐守在外面的夏弦备车。
柳乘月见他要走,忙道:“殿下,这茶才刚刚碾好,水也烧开了,何不再等片刻?”
李谏揉了揉眉心,神色略显疲惫,“不了,这几日劳心事太多,累了。”
柳乘月坐到他身后,柔声道:“不如您歇息片刻,乘月替您揉一下肩。乘月炖了您爱喝的梨汁,马上便好,您再等等,喝了再走不迟。”
李谏本想说不必,但柳乘月两手已开始在他肩上揉按,他这几日也确实累了,于是闭上双目,略作歇息。
柳乘月揉了片刻,低声道:“殿下可还记得,您第一次带我去洛阳时,曾答应过我,将来您大功告成时,会赠乘月一片林子,里面只种牡丹花,让乘月在洛阳隐居。”
李谏闭着眼道:“记得,怎么?你这么快就想着隐居一事了?”
“许是年纪渐长,乘月最近总想着哪日若是累了,能在牡丹林中酣睡一场,实是幸事。”
李谏轻笑,“怎么就年纪渐长了,在我看来,你如今风华正茂。”
柳乘月娇嗔道:“殿下您忘了吗?乘月和殿下同年,下月便二十三了。若是普通人家的女儿,这个年纪早已为人母了。”
李谏哦了一声,“原来你是兜着圈子提醒我,你生辰到了。说吧,今年想要什么礼物?”
柳乘月停了手中动作,低声道:“乘月自十五岁及笄,一直跟随殿下,乘月所求不多……”
李谏嗯哼一声,示意她继续。
柳乘月咬了咬唇,深吸一口气道:“殿下,今晚别走好吗,让乘月伺候您。”
李谏睁开眼,眸中没有任何波澜,“乘月,你越界了。”
柳乘月心里一阵失望,“殿下,乘月不求名分,只求能在殿下心里有一席之地……”哪怕只是小小的一个角落,她卑微地想。
李谏语气轻柔,却不容置疑,“我会记得当年我许过的诺,但你也要记得,你及笄那日我说过的话。我说过,你我只能是兄妹关系,以前是,将来也是。”
他还说过,他这一生,不会爱上任何人,柳乘月的心一下沉到了谷底,她抱着李谏的手臂,噙着泪道:“是,乘月记得。可是当年的我太年轻,并不懂,我以为我能做到,可是我……我如今才知道,骗别人容易,骗自己却是难。殿下,您是有什么顾虑吗?您是担心乘月会给您添麻烦吗?不会的,我答应您……”
“如果当年的承诺你做不到,如今又凭什么说你答应我?”李谏轻轻拍了拍她环在自己手臂上的手,站起身垂眸看她,“你累了,今晚好好歇息,明日起来,我希望你忘了今晚说过的话。”
柳乘月两手撑在案边,任由眼泪沿着脸颊滑落,极力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好让自己的声音听着不显异常,“是,乘月记住了。”
马车进了王府,一路往若拙苑驶去。李谏忽然喊停,下了马车,自行往芝兰苑走去。刚到芝兰苑门口又顿住,这么晚了,贸然过去找她似乎不太好,正犹豫间,便见秋水提着一个食盒往里一溜小跑,连他都没看到。
“站住,走这么急,赶着去死吗?”
秋水唬了一跳,见是靖王来了,气喘吁吁地上前回道:“回殿下,今晚王妃忽然说想吃东市鬼不理家的毕罗,小的方才去买了,趁着还热乎,走得急了些。”
李谏道:“正好,我也好久没吃了,拿来吧。”
秋水怔了怔,“王爷您请慢行,小的提着就是。”
走在李谏身后的冬生一声哀叹,朝他挤眉弄眼,秋水却越看越糊涂,一脸茫然地站着。眼见李谏的脸越来越黑,冬生忙上前,一把将秋水手里的食盒夺了,恭敬地呈给李谏。
李谏接过,看也不看两人,自行往里走了。
秋水正想跟上去,冬生将他扯住,“你又干嘛去?”
“我去禀报王妃,说王爷来了。”
冬生的手指往他脑袋用力一戳,“真是笨死了,这么晚了,王爷正愁没借口过来找王妃,那盒毕罗,就是王爷瞌睡时的枕头啊,你就由得王爷去献一下殷勤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