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坐在路边的凉棚里,小夏高兴地嗦着面片汤,吃得嘴角都是汤汁,整张脸都要埋在海碗中,阿瞳还显矜持,一口一口吃着,眼睛时不时看向海家大门或者对面不动如山的长丰,长丰抱剑坐在椅子上,周边几张椅子空无一人,气场冷冽。
小夏吃完了一碗汤面的时候,对面海府大门终于也打开了,出来一个穿着鸦青色衣裙,梳着双环垂髻的丫鬟,紧接着门房拆了门槛,一辆马车被拉了出来。
长丰睁开眼,天气逐渐入夏,马车内的门帘已经换成透风的竹帘。他远远看了一眼,看清里面人的样貌便推了推阿瞳,阿瞳警觉地放下碗筷,握紧手中的发簪。
马夫甩了甩鞭子,马便滴滴哒哒地跑了起来。阿瞳蹲下身来用手捏了把土抹在脸上,又把头发弄得乱糟糟的,然后拿着发簪冲了出去。小夏捧着空空如也的大碗,歪着头疑惑地看着人跑了出去,眼睛下意识地看向阿瞳那碗没吃多少的面片汤,咽了咽口水。
虽然海姝瑶精心打扮但还是可以看出面容上有几分憔悴,自从七天前公主在杨府为她簪了一朵花,杨如絮便彻底冷落了她。她接连几日上门都吃了闭门羹,今日她不想出门,奈何家里所有人都逼着她再次上门,因此出门的时候她面容阴沉,心底又是厌恶又是烦闷。
海家作为依附杨家的主要家族,而海姝瑶作为海家嫡女,自幼就被教导要事事听从杨如絮,还要附小做低,博得杨家女高兴。偏偏,杨如絮脾气不好,自以为是,骄纵任性,跟她在一起更是不能有一点压过她,平日里便都是人人吹捧着她才高兴,对着她们非打即骂,虽然之后也会赏下很多东西,但当时的屈辱感却是难以忘怀的。
海姝瑶伸手摸了摸发髻,入手的不是早已熟悉的簪子,她脸色又阴沉了几分。这簪子便是前几日杨如絮给的,当时拿到手的时候模样破碎,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之前曹文依宴会上赢的东西。这种难得的蓝宝石色泽剔透,是海家很难获得的,她心中奇怪但还是挡不住喜欢,伸手接了过来,回府之后找人打磨一番,这才兴高采烈地带上去,没想到第一天便为她带来麻烦。
曹家人果然都是祸害。她不忿地想着。
马车突然停住,车厢都晃了晃,她脸色一变,马车内的丫鬟厉声呵斥道:“怎么回事?”
“你个小乞丐不要命了,好端端来马蹄子下面。”马夫骂咧咧地说着,听到丫鬟的声音立刻谄媚地说道,“有人不要命了,惊扰了主子,我这便教训教训他。”
海姝瑶皱眉,不高兴地说道:“赶紧给我赶走,不要耽误时辰。”
车夫诺诺应下,挥着鞭子吓唬着蓬头垢面的人,没想到那个小乞丐站起来,小声地说道:“有人叫我给你们送东西的。”
没想到车夫嗤笑,上下打量着拦在马车前蓬头垢面的人,毫不留情地说道:“你知道马车内坐的是谁吗?谁和你这等人认识,还不赶紧让开,滚滚滚,换个地方乞讨去。”
阿瞳扮演着一个合格的乞丐,一动不动继续说着:“是一个簪子,那个人说你见到便知道了。”
海姝瑶本就心情烦躁,见马车迟迟不动,脸色更加阴沉,阴云密布,一旁的丫鬟见状连忙掀开帘子,怒声呵斥道:“什么破烂玩意想见我家娘子,还不给我滚开。”
阿瞳连忙掏出怀里的发簪,丫鬟瞪大眼睛,脸上惧意一闪而过,她收敛脸上颐指气使的表情,放下帘子和海姝瑶惊疑不定地说道:“外面有个乞丐拿着被公主拿走的簪子。”
海姝瑶不耐烦的表情僵硬在脸上,紧抿着唇,厉声说道:“可是看仔细了?”
丫鬟紧张地点了点头:“发簪是奴婢亲手去铺子里弄的,万万不会认错。”
主仆两人面面相觑,皆不知公主意图。海姝瑶心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大胆又冒险。她一咬牙说道:“去,把簪子拿过来,问那乞丐,那人是不是还有话要说。”
阿瞳见那个丫鬟重新出来这才松了一口气,那丫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掩着口鼻,厌恶地说道:“东西给我,公……那人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阿瞳递上那个簪子,丫鬟翘着小拇指,用两根手指捏着手帕夹起簪子,那模样活像捧着一碗泔水一样。阿瞳站在地下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不过还是尽心尽职地说道:“那人叫你午时前去刑部西角门,那边有人会为你开门。”
海姝瑶在车内心中一喜,早有传闻圣人钦定公主为刑部监督司,那今日来送信的人便是真的公主了。她嘴角抑制不住喜意,公主可从未单独召唤过别人,虽说当时海家未被选为陪礼人,但之前却在众多贵女中只为她一人簪花,可见对她印象深刻,说不定海家飞黄腾达的机会来了。
她坐在车内胸有成竹地笑着,摸了摸发鬓,隔着门帘,对着丫鬟小声说道:“去刑部西角门。”
丫鬟应下,嫌弃地挥了挥手,赶着阿瞳:“走开走开。”
阿瞳无语至极,现在公主都没这等派头的,一个在长安城官宦中叫不出名字的海家倒是官威十足。他撇撇嘴不高兴地走了,那个丫鬟见到他这个模样,刻薄了一声:“不过是个乞丐,传个话而已,当自己是什么东西,摆脸色给谁看。”
海姝瑶坐在马车内突然想到这是在大街上,杨家势大,这事万一传到杨家耳里,怕是整个海家都要完蛋,她看着车门外那个瘦弱的身影,眼底闪过一丝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