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动了动,僵硬地摇头,轻声说:“没哪儿疼,就是觉得做了一场很长的噩梦……老想着见你,觉得见着你就好了。”秦书炀松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他弯下腰亲了下贺光徊的额头,揉着贺光徊额头说:“我才是觉得做了一场很长的噩梦……”是真的觉得做了一场太过漫长的噩梦,每天都是一场不知道要怎么才能醒过来的噩梦。好几次秦书炀看着躺在床上的贺光徊都会觉得这一切非常不真实,他想把贺光徊弄醒,生怕贺光徊再也无法睁开眼睛。即便贺光徊只是打了镇痛剂在睡觉。在做最后一次手术前,秦书炀认认真真帮贺光徊擦了一遍身体。那会贺光徊大半个身子不能挪动,秦书炀替他擦身的时候累得满头都是汗。而贺光徊躺在床上饱受疼痛,也一身的汗。四五月份的天,明明挺暖和,可贺光徊身体就是怎么都擦不热。贺光徊讲不出话来,秦书炀就自言自语。“做完这次手术就好了。”“等出院了给你好好洗个澡,这会将就一下好不好?”“再忍忍,马上就好了。”现在想想,贺光徊搞不好都没能把那些话听进去,一直絮絮叨叨不过是秦书炀的自我安慰。那算下来,这应该是两个人第一次正儿八经说话。秦书炀抵着贺光徊额头,倏然有点哽咽。“幺幺……”贺光徊没力气,回答的声音轻得只能听得见他的呼吸声。“……”贺光徊手动了动,蹭了蹭秦书炀的身体,“要骂我也可以……”秦书炀摇摇头,又吻了下贺光徊的额头。“你总不醒那几天,我害怕得不行。好几次都在想,如果你真有什么闪失,我到底有没有勇气继续下去。我找了好多理由,可没有一条理由能说服我自己。”长辈们还在睡觉,秦书炀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他把贺光徊的手抓到自己脸面前揉着,“后面你好了一点,我又开始生气。想好了等你醒过来,我肯定要骂你的。非得让你哄哄我才行,不然你不长教训。”天光微亮,可病房里能见度还没那么高,秦书炀讲这话的时候贺光徊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看到秦书炀的眼泪大颗大颗在往下掉。“那现在呢?”贺光徊不敢掉眼泪,情绪太激动肯定要疼。他现在不敢疼,他太疼的话秦书炀会难受。深深吸了一口氧气,贺光徊打起一点精神,直视着秦书炀浅色的眼睛说:“你现在骂吧,我有力气哄你了。”没想到秦书炀却低低笑了出来,眼泪还挂在眼底,鼻头红得像被打了一拳。“现在不想生气了,现在只觉得你能回到我身边就是最好的了。”出院那天,贺光徊的膝盖还是不能很大幅度弯曲。他一侧的脚踏被往上抬了一点,配合支具让贺光徊的右腿得以以一个微妙的角度放着。没人还敢留他一个人,所以办出院手续的去了俩,拿药的去了俩,贺光徊跟前还能留一个人护着。签医保要一点时间打单子,一时半刻还不能回家。贺光徊把手机放腿上百无聊赖地划着社交软件,心里想的是等回家了要给秦书炀买点什么礼物哄哄他。一条看起来就乱糟糟的视频闯入眼帘,贺光徊手指僵硬已经划了过去。但一晃而过的视频里有太过熟悉的身影,使得他又费劲地划了回来。视频里,父亲怒不可遏地给了躺在地上的人好几掌,然后又狼狈地被好多人一拥而上拉了起来。在室外贺光徊不好把声音外放,是关着静音看的。他不知道视频里究竟在吵什么,但他认得字。视频上明晃晃一行大字——费心照顾瘫痪病人,出力不讨好反遭家属掌掴。三分多钟的视频,贺光徊只能看到秦书炀捏着护工的下巴和父母异常愤怒的一些举动。而视频底下讨论度竟然已经高达五位数。他想再看一遍,甚至想按着侧边的音量键把声音开大一点。视频放映到第二遍,腿上的手机被冷不丁地收了起来。贺光徊抬不起手,拿不到手机,只能仰起头看向母亲。他不敢置信地开口:“妈……视频里,说的是我的事情吗?”大病初愈,贺光徊身体差得不像话,所有人都穿着单衣,就坐在轮椅上的他还棉包纸裹的。“你别管了,”汪如芸神色有些慌乱,强压着把手机按息屏。她把贺光徊有些长的刘海往两边理了理,刻意又生硬地问贺光徊:“小秦说一会回家给你煮火锅,我想了想,你才刚出院,得吃点清淡的,你想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