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东涵给他挤了点酱油,拌着几根毫无食欲的黄瓜丝搅了搅:“你现在得吃点清淡的,这还有汤。”“我要吃烤冷面。”杨舷囔着声音,佯作娇嗔。“等你好了再吃。”尹东涵见杨舷右手输液不方便,靠近了他点喂他。杨舷也是口嫌体直,很开心地接受了尹东涵的投喂。“那还有汤呢,别凉了。”尹东涵把吃饱喝足打完点滴睡着了的杨舷抱回家,自己就在杨舷家沙发上将就了一晚。尽管昨晚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了,但尹东涵已经成型了的生物钟还是让他在早上六点半就自然醒来。他见房间里的杨舷正酣睡,轻手关上了房门,替他把杨舶送到补习班,回来时还买了点菜填上杨舷家空了的冰箱。他关上冰箱门,听到厨房有声音,就跑去看看,见杨舷正双手拎着暖壶倒水。“你放下我来。”尹东涵怕他现在还没什么力气会烫到,便替他倒水,然而暖瓶里是空的。“你先回去躺着,我给你烧水。”杨舷轻声咳嗽着躺回床上。昨天晚上像做梦一样,回来的时候都几点了?东涵…他一晚上没回家吗?那边水烧开了,水壶在灶上尖锐地叫嚣,随即就是熟练的关火、提壶、倒水声。尹东涵端着杯子走进杨舷的房间,刚烧开的水相当烫,杯把都能传递热量。“有点烫,要不你再等等吧。”杨舷抿着泛白干裂的嘴唇,轻轻点头。发了一晚上的汗,他快虚脱了一样,口渴难耐。尹东涵看见杨舷紧抿嘴唇,喉结上下滑动,知道那是个拼命从口腔中搜刮口水下咽的动作。他端水去了客厅,找了个空杯子,把刚烧开的水倒进空杯子里,再从空杯倒回原先的杯里……如此循环多次,直到水温慢慢下降。杨舷听着水在两个杯子里流调——这声音他很熟悉:他小时急着喝刚出锅的清汤,爷爷就会再找来个碗,用这样的方式让汤降到可以直接喝的温度。一些细枝末节处的微小情景,却足以把他带回到记忆深处,久久无法完好的回神到现下。以至尹东涵端着倒好温的水拿着药坐到他床边许久后他才回过神。尹东涵将胶囊挤出铝板,平摊到手上,送到杨舷眼下。“水温能稍凉一点,因为你要吃药嘛,你先尝尝,如果嫌凉我再去给你沏点热的。”杨舷接过后两口咽下了药,又小口喝着水顺嗓子。尹东涵在杨舷喝水时看向他床头柜上摆着的相片:他、杨舶,和爷爷,背景是那块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礁石和那片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海。杨舷喝的一点不剩,浑身舒服多了。烧退了以后他还是在咳嗽,说明还有炎症,大概怎么也得有一周才能康复。他松垮的领口处可以看到他两条清晰的锁骨,随着他一阵一阵的咳嗽愈发立体起来。“东涵,杨舶呢?”耳边没有了小男孩一天到晚“哥哥哥哥”的叫唤声,杨舷好奇地问了句。“我送他去补习班了,看你这样子多半下午还得是我去接他。”杨舷眼底闪过讪意,沉默许久:“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了,你也有那么多要忙的事,但还要天天围着我这个麻烦转……”“没事,别这么说,”尹东涵把药装回药盒:“大不了我白天回家练琴,晚上再回来照顾你。”杨舷又咳了几声,但他还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他也厌恶自己现在这个病怏怏的样子。“这段时间确实事情比较多,给你添麻烦了呢。从一开始就是我想不开,跑到海边那么危险的地方,还让你受伤了,之后赖在你家里赖那么长时间,现在终于回家了,还发烧大半夜的把你叫过来,也没睡好觉……我和我之前相比变的太多了,我也不想这样,我也讨厌我现在这样,我以后尽量不再麻烦你了,我让你省点心,对不起……”杨舷初愈本就虚弱,所以眼眶但凡泛起一丝红都会特别明显。尹东涵怎么可能会怪他麻烦,他对现在的杨舷只有怜惜和心疼。他翻找手机放了首他很早之前弹的《a小调圆舞曲》,强弱对比还略显稚嫩:“这是我十三四岁弹的,弹得不怎么样,当个笑话听吧。”尹东涵摁灭手机:“我记得我刚开始准备肖赛的时候,dr关和我说过,肖邦16岁时创作了自己的第一首夜曲,但他决定将它烧掉,连带着自己的其他作品也一同烧掉。然而,他的朋友朱利安把它们保留了下来,并在肖邦去世后发表出来,这才有我们现在看到的《a小调圆舞曲》。设想一下,如果不是有朱利安,我们将损失多少好的作品,肖邦这个形象又将少了多少完整?所以我的意思是,杨舷,在我这里,你的脆弱和你的坚强一样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