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吟片刻:
“你能找到此处,今生大劫已渡。我今将凡人苏玠的魂魄自地府召出,命他还阳。春花,你积此福报,此生往后自然福寿双全,家宅安宁,姻缘圆满,子孙满堂,无疾而终。待仙缘圆满,便可重回天界。”
“北辰”彬彬有礼地向春花作了一揖:
“你我仙缘已尽,你且去吧。”
春花张了张嘴,还欲问什么,神官雪白大袖一挥,一股轻烟迎面而来,她顿时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时,已是身在自家的床榻上。
一切都蒙着一层绰约的微光,满眼大红的喜色,熟悉的闺房中缀满红色纱幔。春花茫然起身,恍然在妆台铜镜中见着肤如凝脂,唇若春桃,凤冠霞帔的一个自己。
锣鼓和鞭炮声远远地传过来了,夹杂着男男女女兴高采烈的吆喝吵嚷。她呆了半晌,举步循声而去。
一脚迈入正堂,一个红盖头蓦地兜头罩了过来。春花脚下一个踉跄,幸好被一只宽厚有力的手扶住。低眸去看,那手亦是笼着大红衣袖,袖缘绣着一圈金线,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不知谁的破锣嗓子高喊了一声:“一拜天地!”
春花惊住了,脚下磨磨蹭蹭,正犹豫要不要掉头逃窜,那扶住她的手握住她的,轻轻拽了一拽。她身子便不再听使唤,游魂一样被他拽到了堂前。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堂上受礼之人抚髯大笑:“老朽这一生,到此可算圆满啦!”
一旁立时有人应和:“石渠公子进京应试,金榜题名,光宗耀祖,春花小姐又招赘良婿,兴家散叶,长孙老太爷真是天下第一等有福气之人!”
侧方一人身着绯袍官服,腰间一只亮闪闪的银鱼袋,温文持重地道:
“若不是我这妹子苦求,爷爷也不会放我进京赶考。我从前做了太多混账事,如今终能挣得些功名,一则自食其力,二则也为百姓社稷出一份力,实在多亏了爷爷和小妹的多年包容。”
言语间甚是感慨,若不是认得声音,春花真不敢相信这是泼皮浪荡了二十多年的亲哥哥。
石渠踏前两步,来到春花面前,低声笑道:“好妹子,你为我和爷爷殚精竭虑了这么些年,今日以后,便可心安了。如今千挑万选,招赘了个如意的郎君,心里可还欢喜?”
春花一怔。
听石渠的意思,这位如意郎君,乃是她亲自挑选的。
也是,若非过了自己这一关,旁人谁又能做得了她的主?
此刻满座皆欢,祖慈孙孝,一派融融气象,难道不是她长久以来一直盼望的吗?
盼兄长早日开悟,沉稳担当,盼祖父祛除烦扰,晚年安泰,盼寻得一个忠厚正直,才能卓著的赘婿,即便是有一日自己不能侍奉,他也能主持家业,为祖父养老送终,为兄长经济周旋。
那一夜一夜的思虑,便如算盘上的珠子,被她拨了再拨,小心安放计算。而今,竟都如她谋划的那般成真了。这真是,风斜画烛天香夜,凉生翠盖酒酣时。
果然像“北辰”神官所说的那样,一切所愿尽得偿。
破锣嗓子喜气洋洋地喊道:“礼成,一对新人送入洞房!”
昏昏噩噩中,也不知是如何回到了新房。端坐榻上,触手都是柔滑清凉的蜀锦床被,春花蓦地心安了下来。
是她喜欢的质感,是她亲自挑选的好料子。
是她周密计划的人生。
身侧,有一人挨着她坐了下来。
来吧。春花心想,且让我瞧瞧,我精挑细选的夫婿究竟是什么样子?
总不至于是卢老爷家那个白白胖胖的小儿子吧?
喜秤轻轻挑起盖头一角,她听见清浅的一声:
“娘子。”
这声音,竟有几分熟悉。
不待她细想,盖头翩然落下。她的目光顺着绣金线的喜服攀缘而上,从玉带紧束的窄腰,到宽广的胸膛,肌理分明的阔肩,如刀刻般利落刚硬的下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