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对这种明面上的无辜者,实际上的罪魁祸首,都没有特别明确的惩罚规定。在这种情况下,当权者的灵活变通就显得尤为重要。
此时此刻,晏骄突然就有点感激起所处的环境来。因为在当下的大环境内,皇权,或者说具体到官老爷的权力,远比现代社会来的更大更机动灵活。
不过考虑到大妞还有两个弟妹,来日父母和姐姐都被带走了,这两个孩子的着落须得谨慎行事。
稍后,方兴带大妞去指认了那几处犯罪现场。
前两处还好,都是大家知道的,可是接下来,大妞并未带大家往已知的另外两处走,而是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山沟前面,指着草丛中一点若隐若现的橘红,面色平静道:&ldo;看,她还躺在那里哩。&rdo;
众人心里一沉,晏骄已经提着勘察箱冲了上去,拨开草丛一看,一股浓烈的腐败气味扑面而来。
眼前这具侧躺的无名女尸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尸绿,肿胀的尸身表层液体将衣裙都浸湿了。后脑勺伤口处严重腐烂变形,伤口被扩大数倍爆裂开来,流淌的组织液和腐肉中蠕动着无数白花花的蛆虫。
几个跟过来的衙役毫无防备看到眼前这一幕,俱是眼前一黑,喉间发痒,二话不说冲到一边争先恐后的呕吐起来。
晏骄用力抿了抿唇,扭过头去,深深地看了依旧没什么表情的大妞一眼,然后飞快的戴了手套和口罩,简单的检查尸体情况。
根据尸体的腐败情况,晏骄推测此人死了差不多四天了,而尸体颅骨严重粉碎性骨折,又经过腐败发酵,有几处骨头直接撑裂了,许多蝇虫直接在脑内产卵……
她对过来查看情况的庞牧道:&ldo;伤势应该比洪氏等人严重,但又比桑阿九略轻一些,附和犯罪升级的规律。&rdo;
庞牧叫了吐得面色如土的杜奎来,&ldo;此人死亡多日却无人报案,你去查查附近一带的独居人口,看是否能对的上。&rdo;、
杜奎下意识又往那死尸身上瞧了眼,顿时又是一阵干呕,&ldo;……是!&rdo;
待看完五处现场后,大妞突然说了一句令所有人都震惊的话:
&ldo;我都带你们看完了,现在可以回家了吗?&rdo;
晏骄瞪大了眼睛,看了她许久才勉强找回理智,&ldo;虽然我很不想这么说,但你知道你杀人了吗?&rdo;
大妞眨了眨那双因为过分瘦削而显得大的出奇的眼睛,平静道:&ldo;我就只想打一下。&rdo;
说完,又看向方兴,非常认真的说:&ldo;我还没喂猪哩,弟弟妹妹见不到我也会害怕的。&rdo;
&ldo;我可以回去了吗?&rdo;她这么问着所有人,神色淡然。
第112章
回去自然是不能让大妞回去的,庞牧当即叫人将她羁押了。念在还是个年幼姑娘,便单独收拾出一间牢房给她,待来日上报了圣人,再做定夺。
大禄朝前些年战火连绵,人口损失严重,如今对待人命官司异常严苛。有律法明文规定,十岁以下幼童无知者,失手伤人方可酌情减刑。而大妞已经十二岁,且故意轻伤两人、重伤一人、杀死两人,性质恶劣、影响严重,任凭怎么看都是个死局,区别只在于怎么死和什么时候在哪里行刑。
这是圣人继位以来头一例幼童杀人案件,不必想便知又将是一场好波澜。
至于大妞的爹娘,庞牧也不想轻易放过。
诚然,他不信人性本善这套,可若非那对夫妻放肆行事,哪里会有如今残局?
&ldo;叶氏十多年来虐待家人,更兼意图强卖女儿,其行为令人发指,不重处不足以平民愤,着刺字、流放两千里,永不得返。&rdo;
&ldo;刘宝对叶氏暴行视而不见听之任之,枉为人父;明知凶手形迹可疑却不加约束,有为虎作伥之嫌,仗三十,徒六年!&rdo;
徒是古代刑罚中的一种,并非简单关押,而是要将人犯押送到某些诸如开采石头、矿产、修路等又苦又累且死亡率极高的地方去强制劳动,很多人没等熬到刑满释放就精神崩溃,犹如一具行尸走肉。
至于大妞那一个七岁、一个四岁的妹妹和弟弟,便送到官府出资兴建的善堂,交由专人照顾,与那些因种种原因无家可归的孤儿们一同成长。
不怕说句难听的话,哪怕是善堂,好歹他们能吃饱穿暖,也没人动辄打骂,除了没有姐姐之外,比原生家庭实在妥善的多了。
十天后,那具无名女尸的身份也被查明,姓孟,人称孟二丫。
说来,这孟二丫也是倒霉,她本是外县来亲戚家给孩子过满月的,谁成想回去的路上就遭飞来横祸。
孟二丫的家人见她久久未归,也是心急如焚,早在前几天就报了官,如今还没找着。只因那里距离峻宁府甚远,不在之前划到的协助调查范围内,一时竟未能联系起来。
这家人来认了尸,当场哭的不能自已,晏骄等人看的也是心酸。
这起连环案本身起因就是一个悲剧:
强行拼凑的夫妻勉强生下孩子过着畸形的生活,而在这种扭曲而压抑的环境下成长的孩子,或许本就心性不佳,或许只是后天影响,十多年的岁月中非但没人拉她一把,反而恰恰正是本该最亲近最依赖的父母双亲一次又一次的将她蹂躏,终究眼睁睁看她堕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