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船刚停靠码头,一个小队长模样的鬼子带着两个士兵跳上船,对我们喝道:&ldo;你们的什么的干活?&rdo;阿牛哥迎上去说:&ldo;太君,我们都是难民,回乡下老家避难。&rdo;小队长问:&ldo;乡下?老家?&rdo;阿牛哥说:&ldo;对对对,乡下老家,回家种粮,养鸡养鸭。&rdo;小队长在船舱里巡视一遍,指着脚下问:&ldo;船里,军人的有没有?军火的有没有?&rdo;阿牛说:&ldo;我们都是老百姓,军人的不是,军火的没有。&rdo;小队长找到一块活动的舱板,伸手一指,两个士兵立即钻进暗舱去检查。幸好什么也没有。小队长朝着阿牛喊:&ldo;你的良民的,前面的不能的走。&rdo;他似乎正在刻意学汉语,要我们回头,不能朝前开。说完,他带着两个士兵往外面走。如果就这么走掉就好了,可走在后面的那个年长的老鬼子从我面前经过时,好像意外发现了什么‐‐原来是他看见我脖子围着一根红绳子,也许是经验告诉他,我胸前可能挂着一块宝贝,便凑到我面前,猛地一扯绳子,扯出一块玉佩。他把玉佩捧在手上仔细看了看,顿时笑开了花,要我把玉佩给他。
我要给他也许就好了,可这是高宽送我的,这也是他母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我不肯,他要抢,我急了,忘了害怕,躲闪中任性地推了他一把。小队长看见了,冲上来对我举起手枪,哗啦哗啦地骂。我不敢动,乖乖地原地不动,老鬼子便上来取玉佩。刚才他要抢的时候,我已经把玉佩又塞回到衣服里,这下他来取时居然想把手伸进我衣服,吓得我一下蹲下身子。可是他已经抓住我衣服,紧紧地抓住不放,我身子往下一蹲,衣服就被拉开了,露出了半片胸脯,在手电筒的照耀下。
许多事情是无法回顾的,我一直不知道,如果没有这件事,鬼子会不会……现在,已经没有假设,只有噩梦‐‐只见小队长举着手电来到我面前,照着我的脸看了好一会,然后嬉皮笑脸地说:&ldo;花姑娘的,大大的不错,带走!&rdo;头目这么发话,船上和岸上的士兵都乐开了怀,一拥而上,强行把我拖出去。阿牛和阿贵上前想拦阻,被几个鬼子用枪托打倒在地。小队长有点一不做二不休的意思,带走我后又打着手电照了一圈,把我大嫂、二嫂和小兰都拖走了。二嫂死活不从,见东西就抓住不放,一路抓,一路放,最后抓住的是阿贵的大腿,她哭着叫着要阿贵抓住她,别放手。阿贵紧紧抓住她不放手,小队长开了枪,把阿贵打死,踢进了河里。
鬼子把我们拖上岸后,用刺刀挑断缆绳,把枪栓拉得哗哗响,要船开走。但是船没有开走,我听见妈妈的声音:&ldo;我们不能丢下她们不管j&rdo;接着妈妈毅然从船舱里出来,面对鬼子,凛然抗议道:&ldo;不走!我们不走!你打死我也不走!&rdo;鬼子不解其意,用刺刀抵着妈妈的胸脯淫笑,露出不屑的神情。阿牛哥及时将我妈妈拉回船舱,很快又出来,手上拿着两只金元宝,给鬼子下了跪。
但是,金元宝和下跪都没法阻挡日本鬼子的兽行。我们四个,都被鬼子拖回去糟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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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高宽在课堂上曾给我们讲过莎士比亚的戏剧,有一句经典的台词同学们经常挂在口头说:是生是死,这是个问题。以后很长一段时间,这句话经常盘旋在我脑海里,仿佛哈姆莱特就寄生在我心中。这是我人生中最大的耻辱,在以后的岁月里,我不敢触它,碰它,想它,那里是一片空白。二嫂出来后直接跳进了河里,幸亏天已发亮,被阿牛及时救了上来。
但是二嫂最后还是踏上了不归路,那是第二天夜里。我们是第二天中午回到家里的,天大的耻辱!说都张不了口啊。回家前,母亲要我们都跪在她面前发誓,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我们知,不能跟别人提半个字。阿贵死了,尸体没找着,母亲便借此编了说法:路上遭劫,去路被封锁,我们只有回头。家里人也相信了这个说法,毕竟死了人,我们痛苦的样子似乎也在情理中。可是,母亲的一番苦心被二嫂的死出卖了!回来的当天夜里,二嫂死在了澡堂里,她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穿上一身洁白的长裙,吊死在了澡堂的横梁上。
二嫂是一了百了,英雄一般地走了,一走了之,却害煞了我母亲,她忍痛用心编织的谎言从此再也没人信。真相大白后,父亲连夜叫上家里所有亲人、家丁,当着二嫂的遗体向大家交代:&ldo;你们都记住,不能对外人说她是怎么死的,就说是在回乡下的路上,船遭撞了,她不慎落了水,淹死的。任何人问起,都这么说,没有鬼子的事。&rdo;后来我想,父亲这么说时其实已经想好要报仇了。要报仇必须这么说,不能提鬼子半个字。
果然,安葬了二嫂后,父亲把大哥、二哥、阿牛和小马驹都叫进堂屋,在那里举行了一个秘密的祭祖仪式。我没有在场,是后来小马驹告诉我的,父亲当时跪在蒲团上,对着祖宗的牌位含泪相告:&ldo;列祖列宗在上,我冯八金在下。十二年前我曾在此喝过血酒,发过毒誓,今生今世绝不再开杀戒。十多年来我以忍当仁,从没有食言。但今天我已忍无可忍,日本鬼子在光天化日之下对我冯家犯下奸淫大恶。是可忍孰不可忍。是可饶孰不可饶。这是要遭天杀的!我要再开杀戒,还我公理,替天行道!&rdo;说罢,父亲率先用尖刀挑破指头,把血滴在酒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