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绰摁黑屏幕,望着玻璃幕墙外停机坪的方向,放空心神。裴廷约发来的消息他偶尔看看,从来不回。那个人习惯了自说自话,耐性也终究有限,反正总有一天会厌烦放过他。同行的同事过来,递了瓶矿泉水给他:“沈老师怎么坐这里发呆?”沈绰示意对方看外面:“晨霞挺好看的。”同事望了眼,点头说:“今天天气确实不错,沈老师你上次去那边有什么好玩的经历吗?”沈绰想了一下,说:“人还是不能过于得意忘形、放纵自己。”同事“咦”了一声,打趣他:“沈老师难不成出国去开会还碰上了什么艳遇?”“没有,”沈绰镇定说,“去赌场试了一把,输掉了二十美金。”飞机起飞时,他坐在舷窗边,看到晨霞尽头逶迤曳出的朝阳,目光顿了片刻,轻轻戴上了眼罩。学术研讨会的会议议程一共只有三天,加上来去的时间,整个行程一共也不过五天,有些赶,而且很累。学术会议冗长又枯燥,收获确实有,但究竟有多少很难说,尤其他们参加的这个活动,更注重的并非学术上的探讨,而是研究人员之间的交流,更像是一个大型社交场合。沈绰其实不太适应,只能硬着头皮融入。会议第一天早上的学术论坛,发言人之一是个当地大学的教授,因为研究方向一致,沈绰听得很认真,不时做笔记。一旁的同事忽然凑过来小声问他:“沈老师,你之前见过这位希尔教授吗?你跟他的研究内容有很多重叠的地方吧?”“嗯,”沈绰说,“去年的会议他没参加。”他也没想到这位希尔教授看起来这么年轻,或许四十还没到。对方是他这个研究领域的大牛,各类期刊上发表的论文几只手数不过来,他每一篇都认真研读过。原以为对方会是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而实际上台上发言之人却是个风趣幽默、样貌英俊的青年男人。茶歇时间,同事去找人交流,沈绰兴致不高,拿了杯咖啡停步在休息室一角,安静等着时间过去。有人主动来跟他攀谈,是刚才在台上发言的那位希尔教授。对方跟他打招呼,换上了一口字正腔圆、十分流利的中文,笑着重新自我介绍:“我祖母是中国人,我有四分之一的中国血统,我还有个中文名叫江垚。”沈绰愣了愣,看到对方含笑的黑瞳,——他整张脸上唯一能看出东方混血的地方,相信了他说的。“你好。”江垚点点头:“你是淮城大学的沈老师吧?我看过你刚发表的那篇论文,给我启发不小,之前一直卡了挺久的一个问题也用你的方法解决了,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很高兴能认识你。”沈绰没想到这位希尔教授竟然知道他的名字,颇有些受宠若惊,赶紧说:“你过奖了,你的研究成果才是一直让我受益匪浅。”对方笑道:“是吗?那希望过后能有机会一起交流。”他们互留了联系方式,之后两天沈绰也几次在会场碰到对方,每回都会闲聊几句。江垚是这个活动主办方的成员,事情很多,一直到第三天下午,才得空向他提出邀请,说晚上活动闭幕后,邀他共进晚餐。沈绰晚上本也无事,怀着跟对方请教交流的想法,很爽快地答应下来。傍晚沈绰回酒店先冲了个澡,同事来敲门,问他想不想去赌场见识一下。沈绰无奈道:“我之前胡说的,我没去过,不想去,你也悠着点吧,别玩过头了。”“沈绰,”同事说,“你这人总是把自己的精神绷太紧了,放松一点。”沈绰点头:“我知道,多谢。”但他现在当真不敢再随意放松,尤其在这个地方。七点半,江垚开车到酒店楼下,沈绰下楼,看到敞篷跑车里换了身休闲衬衣、牛仔裤,发型也格外不羁的江垚,直接愣住了。对方和前两日文质彬彬、衣装革履的形象判若两人,这样看起来身上甚至没有半分学者气质,但他确实是那位闻名遐迩的希尔教授。跑车里的男人偏头看到他,示意:“上车。”江垚带沈绰去了间在当地很出名的餐厅,坐下后沈绰朝落地窗外看,对街便是上一次他来这里时,慌不择路走进去的那间酒吧,——他和裴廷约第一次见面的酒吧。那夜的一幕幕浮现,沈绰收回视线,强迫自己不去想。正在翻餐单的江垚注意到他眼神的变化,也朝外望了眼,似乎想到什么,眼里有转瞬即逝的笑。他先点了餐,接着将餐单递给沈绰。沈绰随便点了一份牛排,江垚又将餐单拿回去,帮他加了一份这间餐厅的特色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