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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第1页)

不死草

弄玉从来没有给田鸢敷过药,干这事的是一个酒糟鼻子的老医生。开始田鸢觉得他很可笑,他每一件外套的前心后背都绣着四个字:&ldo;无不死草。&rdo;这是怎么回事呢?他不是医生吗,前几年闹瘟疫的时候,人死得多,民间就传说有一种草叫&ldo;不死草&rdo;,可以起死回生。每当他宣布一个人医治无效时,伤心的家属就扭着他要不死草,他说世界上没有什么不死草,人家也不相信。后来他干脆在衣服上绣上&ldo;无不死草&rdo;这几个字,意思:&ldo;要我来治,你们先想好,治不好别讹上我。&rdo;他没让人忘掉不死草,人们反而把他本人叫&ldo;不死草&rdo;了。

一个比田鸢大三岁,却壮得像小牛犊一样的小伙子让他自惭形秽,这就是那天打掉他手中剑的年轻人,是百里冬的大公子百里栎,他的肩膀宽得像个大人一样,他的胸脯那么敦实,穿上衣服都鼓起来,他的胳膊一屈,上面那一坨就骨碌碌地动,像塞了一颗铁球,他的屁股也长开了,像马屁股一样。就这样,他还很白,在骄阳下成天操练,也不怎么变色,田鸢羡慕极了。百里栎在场边擦汗,一个杏儿脸的、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跑过来咿咿呀呀地唱:

牛儿哥,胸前扣着两口锅

牛儿哥,从小爱干力气活

牛儿哥,不做好事睡不着

牛儿哥,一天到晚乐呵呵

这是百里冬的小女儿如意,她唱得对极了,她哥哥就是这样的人。他听说有一棵大槐树吵得桑夫人睡不着觉,就扛来一把板斧把树枝砍了。桑夫人在树下感激得团团转:&ldo;公子,这哪是您干的活儿呀,还是叫个仆人来吧。&rdo;牛儿哥只说:&ldo;嘿嘿。&rdo;桑夫人说:&ldo;您可真是个好人,一点儿架子也没有。&rdo;牛儿哥说:&ldo;嘿嘿。&rdo;桑夫人说:&ldo;差不多就行了。&rdo;他还是嘿嘿。直到把树砍秃,他才跳下来,胸前湿了两大块。他还帮运盐、运生铁的人卸货,湿的总是胸前的两大块。田鸢太羡慕他的胸肌了,就找了一根铁棍天天傍晚在门口舞,他一发现,立刻没收了那根铁棍,说:&ldo;你这个小孩儿,这样练会把肉练僵的。&rdo;

有一天,孔雀突然开起屏来。它自打进了那笼子就一直在昏睡,这可是惊世骇俗。那些没见过&ldo;凤凰&rdo;的赵国人都围过去争论它是&ldo;凤&rdo;还是&ldo;凰&rdo;。有人说,这么臭美肯定是母的,它不光展示那件花裙子,还朝各个方向的人转身,生怕谁看不清楚。可有人说这是鸟,又不是人,在鸟里面,公的才臭美呢,瞧瞧它的样子,一听人夸它,得意得连尾巴都抖起来了,唿唿,唿唿,别提多可笑了。它现在简直是臭美疯了,听见人的脚步声都会开屏。只有城堡的女主人容氏看透了孔雀的心思。

&ldo;等他们再来,能不能再买一只母的?&rdo;她问百里冬。

&ldo;等什么等,&rdo;百里冬说,&ldo;派个人追上他们,到南方林子里抓一只母的。&rdo;

青春作坊

一转眼就到了夏天,孩子们用粘着蛛丝的杆子粘蜻蜓。弄玉和如意先粘到蜻蜓,再把它放了。田鸢也这么做,只为看到弄玉的笑。百里桑是打算把蜻蜓喂蚂蚁的,在喂之前先要把蜻蜓养在蛐蛐笼里和别的孩子比战果。他输给了牛儿哥。当孩子们在黄昏的场院里瞎跑时,牛儿哥一动不动举着杆子,蜻蜓们却一个劲往他的杆子上冲,原来杆头绑着一只母蜻蜓。与此同时,他爹一手揪着一只愤怒的公鸡往厨房走,嘴里念叨着:&ldo;让你们学会打仗,还要赵国的男人干什么!&rdo;刚才那些斗鸡打赌的武士们,手里攥着铜钱,看着百里冬的背影笑。在夕阳下,容氏和桑夫人从餐厅出来了。刚才夫人们不知怎么提起了年龄,桑夫人的年龄让容氏吃了一惊,她捏着自己白嫩的下巴想:她比我还小一岁,我差点没管她叫老大姐呢。但是她嘴上甜甜地说:&ldo;您年轻时一定是个美人。&rdo;听见这话,桑夫人羞涩起来:&ldo;不瞒您说,我差不多是一夜之间老起来的,那孩子,我拖着他走了五十里雪地。&rdo;

容氏把她领到自己积极倡导美容术、亲自督造青春膏、让女人们快快走出战乱阴影的青春作坊里,让她参观晒干的桃花瓣、杏花瓣、梨花瓣和胭脂花瓣,看仆人磨玉屑、珍珠屑,让她看一只热气腾腾的小蒸笼,里面蒸的不是包子而是杏仁,还拿出一盒粉红色的药膏告诉她:&ldo;这是用杏仁熬出来的,可以让皮肤一夜之间白起来。但是您不黑,您需要的东西在这儿。&rdo;她把桑夫人领到一个精雕细刻的小木笼前,桑夫人万万没想到,一只芦花鸡在里面孵蛋,容氏说那些蛋早就掏掉了蛋黄、注入了朱砂,对去皱养颜有奇效。可怜那只老母鸡,无论多么耐心也盼不到小鸡出壳的那一天,它若有知,定会责问人们懂不懂得母爱。她把这种药膏送给桑夫人,让她把脸上一切不开心的东西统统赶走。

她不光要人开心,还想让动物开心。看看她怎么给孔雀办婚事吧,她挑了一头又肥又白、好像每天都在抹青春膏的鹅,跟孔雀关在一起,还往它们中间撒小米,可它们并没有被小米吸引到一起来,它们好像宁愿饿死也不结婚。一个是来自南方的&ldo;凤凰&rdo;,一个是北方的家禽,一点共同语言都没有。孔雀只会跳舞不会叫唤,没法跟鹅夫人沟通。它们各喝各的水、各啄各的食,&ldo;笃笃&rdo;的&ldo;笃笃&rdo;,&ldo;吧唧&rdo;的&ldo;吧唧&rdo;,各自保持着一份骄傲。刮大风的天,孔雀盯着外面摇晃的树枝发愣:这到底是不是夏天呀?北方漫长的风季把它弄糊涂了。大鹅则站在笼边坚强地守望着,糊里糊涂保持着远祖的习性。天热以后鹅的心情坏起来,喂食时把孔雀挤在一边,还忘不了啄它两口,意思是:别凑热闹,等我吃饱了才轮到你!可怜的孔雀,尽管个头比鹅大,却从不敢反抗,还时不时被丧心病狂的母鹅追得满笼子跑,蓝色的羽毛撒了一地。如意隔着笼子用一根木棒扎母鹅,嘴里不住地骂:&ldo;凶鹅!笨鹅!臭鹅!还不快住手!&rdo;百里冬看见这一幕,就说:&ldo;在我这儿过不上好日子,放了它得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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