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写好信,招来传讯用的信鸽。看着信鸽飞远,他落寞笑笑:阿堇果真从未给他回信。正打算回客房,谢书雁身上的毒突然发作,全身骨肉连着血,都开始碎裂一般的疼痛。人们看到白衣青年闭着眼坐在墙角,额头冷汗直冒,撑在桌上的手背青筋暴动。掌柜怕闹出人命,让小二去喊谢书雁。谁料小二手刚挨上谢书雁肩头,那青年就好像是最后一根稻草也倒了,整个人倒在了地上,昏迷过去。
谢书雁昏睡前,最后的想法,不过是:阿堇,如果你在就好了。
在大燕的皇宫中,小皇帝在书房里习字,他的姑姑在后头的暖阁中看书。小皇帝手写的酸,探头进去看,发现慕容堇撑着头在睡觉,得意地吐吐舌头。小孩子蹑手蹑脚地往外走,想出去透透气,却撞上行色匆匆的青荇。
青荇碰到小皇帝,“哎哟”一声跪下去行礼。慕容靖连忙示意她不要出声,拉着她出了阁子站在廊下,讨好地抱着青荇,“青姑姑,你手里拿着什么啊?不会是小姑姑又让你去管太傅讨了什么书吧?你可怜可怜朕,不要送进去啊。”
青荇噗嗤笑,捏捏他的鼻子。却神色躲闪,抱紧怀里的纸张,“不是,是公主的东西,不是逼陛下读书的。”
小皇帝盯着青荇衣衫下露出的那纸张一角,明显是什么书信。心里不由怀疑:小姑姑认识的人都在这里,还有什么人会写信?便摆出皇帝架子,瞪着青荇,“拿来给朕看看。”
青荇犹豫,眼角一直往里面瞥。可惜慕容堇在沉睡,不能帮她解难。眼看着慕容靖从她手中夺过信,青荇无奈一叹,跪了下去,“陛下赎罪。”
小皇帝翻来覆去看了看书信上那潇洒淋漓的“谢书雁”三字,再认真看了心里面的内容。心头火气顿上,没想到这个谢书雁还敢给小姑姑写信,实在可恶!他冷眼盯着青荇,一字一句,“以后谢书雁的信,一封都不能让小姑姑看到。”
“这……”青荇迟疑,她向来忠诚慕容堇。虽然她也不待见谢书雁,可她从来不敢瞒慕容堇任何事的。
谁料平时对她撒娇的小皇帝,此时颇有帝王的架势,阴冷的目光打在她身上,“小姑姑要是看到了这些信,朕就杀了你。小姑姑要是知道今天你我的对话,朕也杀了你。你不过一个宫女,你有命,就来试一试!”
“奴婢……奴婢知道了。”青荇苍白着脸,等慕容靖把信扔了她一身,自己转头进了宫殿,撒娇着去叫慕容堇醒来了。青荇赶紧收拾好信,抹掉头上的虚汗:没想到慕容靖小小年纪,已经这样厉害。也罢,既然这样,她还是不要交给公主这些信了。
整整三年,谢书雁每天都会写信给千里外的慕容堇。一千多封信,慕容堇一封也没收到。
谢书雁以为她恨他,心中更为苦楚。他再盯着那信纸,对着“阿堇亲启”几字,笔尖颤抖,一个字都写不下去。他天南海角地晃,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总是迎风望着北方,默默无语——
他多想她啊。到底什么时候,她能原谅自己?
在村口,妇人洗衣裳回来,看他如此可怜地站着,忍不出出声,“这位……大叔,是要借宿吗?”
谢书雁慢慢回头,夕阳照在他身上,惨淡无比。他摸摸自己的脸,再看看自己一身风尘,哑声笑,“大叔?”
曾经风华绝代的白衣青年,让无数女子趋之如骛的谢公子,不过三年,颠沛流离,青春不再,被人称为“大叔”。一切是那样出人意料,他才不过二十多啊,已经苍老,已经黯然。时间模糊,他站在这里,一种倦怠无力的感觉席卷而来。
谢书雁慢慢笑出声,闭上眼,白日沉下去。
此刻妇人诧异的时候,谢书雁走进夕阳中,笑得越来越凄楚。他脑海里全是慕容堇干净无邪的笑,从城楼跳下,她那么的好,那么的好……这世间恩怨轮回,他谢书雁自认心狠,却遇上比他更心狠的女子。
——阿堇,你什么时候能原谅我呢?我已经老去,你怎么还不来?……你我的仇恨,必然要我以死来句读吧。
作者有话要说:提前预告下章谢公子就能和公主见面了
☆、生死相参商
慕容堇怎么会盼他死呢?目前唯有他还能护住大燕,她当然不舍他死。
这是假话。
往里头走一走,慕容堇会想,谢书雁,你死吧。只有你死了,我才能解脱。只是你死的时候,我陪你一同走。
冬天,芳龄已过二十的镇国公主站在城楼上,沉静地看着大燕这片山河。下面仪仗整齐,军队出列,十分有大国架势。她不看城下,只凝神看着灰色长空,手放在斑驳的城墙上,长久的不动不语。
大雁南飞,南飞又北归,年年岁岁都如此。她却很久不知道谢书雁的行踪了。每年大燕派使臣去大魏,胥江皇帝总是推脱丞相政务繁忙,他们没有一次见到丞相大人。去年的时候,清清怀孕,慕容堇去大魏看她。
她行在青显,站在石拱桥上盯着谢府的方向。那里好像一直不曾变化,是青显之最。即使皇权更迭,人臣来去,谢家一直是青显最尊崇的家族。慕容堇以为,照谢书雁的脾气,一定会千方百计地来寻自己。
她住在宫外府宅,甚至没有加重梭巡护卫数量。可她从天黑等到天亮,也没有见过谢书雁出现。慕容堇心中升起很淡的沮丧感,谢书雁不是那种会让政务缠身的人,他若不来找她,不是已移情别恋,便是有他事缠身。她该不该信他,并不是这么快就不喜欢慕容堇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