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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第1页）

第十五章向来飞絮无归处

阳春四月，今年的春来得比往年早，这会儿已经漫天杨柳飞絮了。

这天一大早，两辆黑色的马车静静地驶出李府的大门。

李青筠懒懒地靠坐在马车里，望着对面低头不语、自己生着闷气的小丫头澈菊忍不住微微一笑。李青筠出门前嫌带的行李太多累赘，吩咐扔下了好几个箱笼，小丫头心中虽有不满，却从不会说出来，每次便都是这般模样。

李青筠的醉泓院里丫头着实不少，照顾起居的、伺候膳食的、摆弄针线的、洒扫院子的……林林总总，乱花醉眼，却不知有多少人想着往他院子里塞人，其中又有多少各方眼线。他一个小小孩童不好大张旗鼓地整饬，徒惹人关注，所以只要别太过分，大家就彼此相安。整间院子里，只有这一个小丫头是他自己亲自选进来的，如今也是他最信得过的人。

这个澈菊今年才满十一岁，素来沉默寡言，向不参与是是非非，只谨慎地做自己的事。起初因其不爱讲话，李青筠一时兴起，担心她日后有&ldo;语言功能障碍&rdo;，便教小女孩儿习字念书，澈菊为此不知惹了院子里多少大小丫头红眼，而她虽不喜纷争却并不懦弱，既不被人随意欺负，也没恃宠而骄，依然自做自的事。想找她的麻烦，李青筠又一向不理会这些闲事，与她作对的人就得了好也觉无趣得很，时间久了反而渐渐息了争端。虽只是小小年纪，竟颇有些宠辱不惊的味道。李青筠觉得她自有一种傲骨天成、不与争春的气质，遂给她改了名字叫澈菊，取以其心明澈、其淡若菊之意。

除了澈菊，李青筠就只带了李四儿，李四儿原本并不行四，是李青筠的恶趣味使然，觉得李四儿叫着顺嘴随口取的，反正也没人跟他较真，他高兴叫什么就叫什么呗。李四儿的父亲是李朝羲身边的人，带上他总比带其他乱七八糟的人强。除了自己身边这两人，李朝羲还派给他两个贴身护卫，以防止不测发生。

这次离家读书的真相整个李府里上下都是瞒着的，大概李朝羲也是顾虑到他的安全。在府里只说是少爷师从于顾简斋，随奉师侧。顾简斋乃颇受当今世人推崇的一位名士，向隐逸于山林，不为各方所用，此番竟愿收李青筠为徒，自是极好的机缘。顾简斋为隐士高人，既跟随他自然当轻车简从，如此说法也算周全了。

而现在他的身份是李亦筠，李氏庶出子弟李景明（李少昕的表字）前妻所出的长子。闻知此事时李青筠心情确是有些复杂，自己现在用的假身份才是本来的真实身份，人生际遇还真是奇妙啊。

当初也不知出于什么考虑，他被李朝羲抱走后，李亦筠这个名字并没有随之消失，外面的说法是由于李亦筠自幼体质孱弱怕养不活，李少昕亲自将他送往附近的道观中照看，以求修身健体，祛病延年。方今道教鼎盛，类似这类情况的大户人家不在少数，李少昕又向来游离在家族之外，此事并不曾引人注目。

也许，是李少昕心怀忧虑，想给自己的亲生儿子留一条后路吧？可是，自己将来真能抽身而退吗？李青筠轻叹一声，掀开马车前面的窗帏，对兴奋地坐在车辕上看车夫架车的李四儿说：&ldo;让马车打五叔家过路，我去和五叔道个别。&rdo;

李四儿明白地笑道：&ldo;对哦，您现下可是五爷家的大少爷了。&rdo;

李青筠淡淡一笑，却没再说话。

马车行到闹市边的街角，李青筠就吩咐停下了，澈菊跟在他身后下了车，李四儿忙跳下车也要跟过去，被李青筠挥手拦住了：&ldo;别都跟过去了，五叔向来不喜欢热闹，澈菊一个跟着就够了。&rdo;

街市上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各色招幌迎风招展。此处一如既往的喧嚣……那一年也是春天呢……李青筠想着，随手在路边买了一串糖葫芦，转而递给了澈菊。澈菊一脸古怪地看了看他，接过后也不说话，大街上女孩子哪好意思吃东西，只好把糖葫芦拿在手中，低头紧紧跟随着李青筠的脚步。

走进一条青石小巷，不宽的路旁还栽种着几株绿树，青翠相临，碧叶成荫。

巷子的尽头可见一个很普通的小院，院门并没有关，依稀听见小孩子的笑声。李青筠越走越慢，经过一棵柳树旁，不知怎地就收住了脚步，远远地向院子里望去。

只见庭院里两个孩童正围着李少昕嬉闹，笑靥天真。

李少昕手捧着一本书卷坐在树下，李青筠记得，每天清晨在院子里吟诵诗文是李少昕长久以来的习惯，那时候，还是婴儿的李青筠总是被他抱在怀里，专注地听他念诵。

被孩子们打扰了读书，李少昕也不着恼，只无奈地摇了摇头，唇角却溢着一丝微笑。孩子的母亲从房里出来，轻轻叱责了两声，又取出了几块糕饼递给孩子们。两个孩子拿了糕饼却又跑到李少昕面前，争着把自己手里的糕饼塞到父亲口中，李少昕侧头让过糕饼，嘴紧紧地闭着，躲闪不得，便只好用手接过糕饼，笑容依旧温和，目光中满是宠溺。

李青筠怔立在那里，悄无声息，澈菊不明白少爷为什么不进去，便也在他身后默默地站着。柳树长长的丝涤垂落，阴影落在李青筠的衣衫上点点斑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