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有不谐,李青筠也不觉得多么惋惜,本就没报太大的希望。他瞧着恼羞成怒的戴祖望,皱了皱眉头,不高兴地说:&ldo;我不要吃面,要吃肉!&rdo;
戴祖望冷笑着说:&ldo;还想再装样骗我!你做的好文章!我来解说解说如何?&rdo;说着他展开捏在手中的布帛,看看却又塞给一旁的亮哥儿:&ldo;我看得有气,你来念一遍!&rdo;
亮哥儿翻了翻白眼,虽然也被骗了,他并不觉着有多么生气,这娃子装得太像了,咱自己看走了眼就得认自个儿技不如人,怪得着人家吗?不过亮哥儿可不会拆自家哥哥的台,他接过布帛高声念起来,端的是抑扬顿挫、字正腔圆:
&ldo;荼珧:
少爷落男于草马,尔取钱来术吾。来时之马车内有个水琉离桌,尔过去折了桌面,下头可见刁着山纹之香子,要是放于桌子右边,香子里有个阴各,左首花市可推开,尔于里面取大曰直三个足金之宝钱来术吾。明日正午把钱放人皇庙里就走开,不得惊动旁人,不然少爷回去打你板子。
亦筠字&rdo;
戴祖望又是冷笑一声:&ldo;由此向南,可去救我。乘马车来时的路上有条水流,过河去,下游有山,在水流右边,山阴面,沿左首路旁有花,走大约三里的地方就到了你藏身的所在,对吗?难怪你定要给三个足金,真好算计啊!你的随从名字不叫荼珧吧?哼,荼珧,分明指的是土窑吧?&rdo;
李青筠眼睛不眨,亦没有答话,只坐在杂草上平静地听着。亮哥儿在一旁恍然大悟,他虽也已看出文字间不对头,却不能说得如此详细,于是有些崇拜地看向戴祖望:&ldo;二哥果然厉害,竟然全都被你识破了!&rdo;
这话戴祖望听来更觉讽刺,虽知亮哥儿不会有意讥讽,此时也不想理他,接着说道:&ldo;还不止这些,这文章每句话都有白字,偏只有最后的部分一字不错,是暗示着这里面没有玄机了,是吧?不过有一点我没明白,你为何要把羲皇庙改成人皇庙呢?&rdo;
李青筠无奈地耸了耸肩膀:&ldo;那个字真不会写!&rdo;
戴祖望气急反笑:&ldo;我却听得他人言道你是年少聪颖,习得一笔好字儿,当真是不会写吗?&rdo;
李青筠闻言初感惊诧,目光透寒:&ldo;是刚才来的那人说的此语吗?他是什么人?此人必定在诳语,试问他自何处打听得来?你也是读过书之人,当知书法无捷径,以我之年龄如何能习得一笔好字?&rdo;
戴祖望越发气恼,声音转厉:&ldo;话说到此地步你还在挑拨我等关系,你这碎娃子怎如此心肠?我等不过求财,未曾想伤害于你,你却欺诈于我,若不是得人提醒,你的书信可陷我兄弟二人于死地,陷害不成你竟要疏间我等,小小年纪行事如此狠辣!&rdo;
李青筠此时也不再装了,他淡淡问道:&ldo;你气什么?&rdo;接着便如戴祖望般冷笑一声:&ldo;你劫持在前,我自救于后,你到底在气什么?&rdo;
戴祖望登时哑口无言,亮哥儿也觉得有些自讨无趣了。
李青筠却不打算就此放过他,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ldo;我此前可有加害过你?我与尔等无冤无仇,素昧平生,反之客栈初遇还信顾你二人。你受雇于我,我亦不吝封赏,自问即便无恩也不曾亏待于你,更不曾得罪于你,而你却劫我以质,勒索钱财,其理何在?你纵有难为之事,亟待用钱,如此便可累及无辜,罔顾弱小,作盗贼行径吗?趋欲利而舍根本,身陷歧途尚不自知,却厚颜来问责于我,恨我不该欺诈于你,天下竟有这般的道理,岂不是咄咄怪事?莫非我就该引颈就戮,任君宰割不成?&rdo;
言及此处,李青筠站起身来,弱小的身躯此刻却气势逼人,令人不敢对视。&ldo;背弃在前,阴私于后,欺凌幼子,贪欲无道!不知日后你以何面目复上祖宗陵墓?你也是读过书之人,可知忠义仁孝所言为何?你也配为读书人!&rdo;语气突顿,目光凛然生威,&ldo;宁不知羞耻二字怎生写乎?&rdo;
戴祖望面色惨白,但觉心口阵阵绞痛,呼吸不畅。他原本没打算兴师问罪的,只是适才在外面越想越是气闷。
戴祖望本生于殷富之家,自幼苦读诗书,却因家中巨变流落江湖,内心向以读书人自诩,所结识的朋友也均以其学识见地敬重有加,他素来自负有几分才智,今日却被一小儿在面前蒙混作戏而不知,还要旁人提醒方觉,实感羞恼。且他之前对这孩童颇为欣赏,一直态度温和并不仅仅为财,而是确有几分怜惜之意,从心里不愿令其不快,不想自己被这黄口孺子愚弄,回想之前种种表现竟如小丑一般,情何以堪?
他胸中一股邪火发作不得,恰逢小山端着面碗出来,言道客不吃面,戴祖望那股火瞬间燃起,想他们一番好意照顾其饮食,须知自己兄弟平日间都不舍得吃蛋,轻易不见油腥,这小娃竟如此挑剔,置他们的善意于罔顾。哼,原本如此,这般富贵人家子弟何曾在意过我等想法?
一念至此戴祖望才有了之前问责之举,却不料竟是自取其辱,那孩童骤起发难,一番话掷地有声,句句刺戳于心,令他羞愧难当,恨不得立时在窑洞中消失,他张口欲言声音已沙哑不堪:&ldo;……我……我……&rdo;却是无以自辩,站在那里竟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