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仔细看身边,人们穿的是细细的棉布衣服,有很多种颜色。(白石村人只穿黑麻和白麻两种)外面是左衽短袖外套,系着宽宽长长的花腰带,里面衣服的长摆从外套垂下去,直到小腿。脚上的鞋子样式五花八门‐‐还没有到冬天,为什么要穿鞋子呢?真是想不明白。而且,都是一个部族的族人,为什么有的穿得好,有的穿得差?甚至还有花子跪在地上乞讨。难道花子是另外部族流浪来的?就像自己一样?
街道两边的铺子里,有卖陶器用品的,三足陶罐汤锅,各种陶罐瓶高低胖瘦大小不同,瓶口的样式也是五花八门。就连一把普通的水勺都精致雕刻着鸟头手柄,样式也很多。木器被涂上了颜色,已经看不出是木头做的了。还有卖丝缎锦布的,衣裤鞋帽的;还有卖周边田地里出产的瓜果蔬菜和牛羊肉、鸡蛋鸟蛋的。
来换东西的人可以在城里吃饭。有茶馆喝一碗茶水的,有卖饭菜馍馍的,有用大汤锅热腾腾煮着什么的,冒出的烟雾和香味满街飘散。
城门广场上,有打着小鼓唱跳杂耍的,有跪在地上乞讨的,有用小推车拉货物的,有肩膀抬着竹子担架的,担架上坐着有脸面的人。还有士兵扛着长矛到处巡逻。
一个乞讨的女人跪在路边,祜非蹲下去问:你知道杀头的广场在哪儿吗?
女人抬头望她,一脸脏兮兮地,怒喊:没礼貌的野姑子!一边去!
祜非赶紧低头:我、我不懂规矩,请原谅。请问这位姑姐,你知道杀头的广场在哪里吗?
女人对她伸出手:拿东西换,我就告诉你。
祜非莫名其妙,说:我什么都没有。
女人吼:滚开!别挡住我的好运!说完立即再换成哭丧的脸,继续去乞讨。
祜非又去问卖小孩衣服的女人:阿姆,请问,您知道杀头的广场在哪里吗?
阿姆说:就在那边啦,看见没,菜市口那儿有个木桩,那台子就叫断头台。
祜非顺着望去,在城门广场东边,有一个肮脏的土台,两条石头横着重叠放置,那磨得黑漆漆的棱角显示出久远的年代。一根高高的木桩上,横着雕刻着大大小小无数只眼睛。还有盘旋花纹。木桩下面有一个石头基座,基座四方雕刻着许多跪地小人,小人双手撑着膝盖跪坐地上。哧牙咧嘴,张大着眼睛怒视前方。
祜非细细地看这个断头台。你疯了吗?离这儿远点!
祜非回头看,是刚才那个乞讨女人。祜非走下断头台,问:上面为什么这么多眼睛呢?
女人说:辟邪呀!你这个瓜头!快走快走!
她把祜非拉开,说:死在这儿的亡灵那么多,不用眼睛瞪着,怕他们不老实,到处作怪。
女人吃起半块馍,那香味让祜非感觉要饿死了。祜非说:你哪来的这个?
女人:讨的呗!说完赶紧大口吃完,咽了下去。调整一下,又冲着两个换东西的人去乞讨,还是饿坏了的样子。
祜非想,这里的人看来都相互认识吧,于是也把手伸向旁边路人去试试。但却没人理睬她。祜非只好走到那女人身边,想跟她要点。
女人吼:走开走开!我干活的时候你别过来!晦气死了!
祜非饿得不行,说:我也想讨点。话一出口,嘴角就不自主撇下来,快流泪了。
女人看看她可怜,这才拉她到一旁,低声对她说:干活时绝对不能两个人一起,要孤零零的才好,穿破烂点,把你这身衣服弄脏。再把脸弄黑,弯腰走路,有伤口就露出来给人看。
祜非听了,有点为难。女人说:看见那些有脸面的人是最好的机会。
祜非心想,我怀里也揣着脸面呢。
女人又说,对了,不久就是神鸟祭了,城里有脸面的人都会出来。到时候还有师比发好吃的。如果运气好的话,有脸面的人会撒下一把身毒贝壳。
身毒贝壳?那是什么?
换东西吃呀。你瓜头,啥都不知道。好了,先饿着吧。姑姐忙着呢。
女人跟她在街口分开,走另一条街干活去了。
城门广场东边的街道是买瓜菜和肉的,祜非在菜市口路边跪下来,弯腰低头,等着别人扔吃的。可是一直没有这种运气。只听见头上、身边的世界喧嚣着,想起格雅说,这么多人,才叫孤独呢!现在她知道这热闹中的冷漠了。
白云啊白云,我孤单一人,只因与他分开,我不再是曾经的我。
她跪在地上,肚子空空,心里回想着跟格雅在山上亲密快乐的日子。
飞鸟啊飞鸟,我默默流泪,只因与他分开,我不再是欢笑的我。
她眼泪滴在地上。这是三神对她的惩罚。他们不该在月会祭结束后还那样相亲相爱,她不该作为师女还跟格雅做生孩子的事。现在害得格雅也将被神夺走生命。
河水啊河水,我夜夜无眠,只因与他分开,我不再是真正的我。
夏日的太阳慢慢偏西,是她害了格雅,让她饿死,跟他一起死吧。这是他俩共同承受的惩罚!只等着格雅上断头台,他俩相见最后一面。
痛苦,饥饿着,天慢慢暗下,街道变得空荡荡。巡逻的士兵开始沿街清理,驱赶无家可归者出城。祜非走在慢慢变空的街上,肚子也是空空。走出城外,在树林边找了一处大石头挡风,坐下来过夜。吹着竹管,饥饿伴随她过了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