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布勒伊握了握亨利的手,&ldo;您明后天到我家走走吧?&rdo;
&ldo;好,我们必须作出决定。&rdo;亨利说,&ldo;这已经刻不容缓。&rdo;
&ldo;来时打电话吧。&rdo;迪布勒伊说。
他匆匆向门口走去,为离开这儿感到高兴,而且还毫不掩饰。显而易见,安娜留下来只是出于礼貌,她心里肯定也不舒服:吕茜到底说了些什么?&ldo;原来是由于这个原因拉舒姆和樊尚才没有来吃夜宵。&rdo;亨利思忖。&ldo;他们全部谴责我与这些人同流合污。&rdo;他偷偷瞟了波尔一眼,她神情凝固,犹如一尊非难的雕像。他一边向维尔侬介绍的那些男女宾客致意,一边暗暗自问:&ldo;真是我错了吗?还是事情发生了变化?&rdo;过去曾有过一段时光,敌友泾渭分明,对朋友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对敌人有不共戴天之仇。可如今,友情之中渗入了种种保留和忌恨,仇恨也慢慢地淡化,谁也不再时刻准备献出自己的生命或去杀人。
&ldo;这是一部很有意义的剧。&rdo;勒诺瓦声音夸张地说,&ldo;一部很复杂的剧。&rdo;他犹豫了一下:&ldo;我只是对您没有再等等便演出了这部剧表示遗憾。&rdo;
&ldo;等什么?等公民投票?&rdo;朱利安问。
&ldo;正是。眼下可不是暴露左派政党可能带有的缺陷的时候……&rdo;
&ldo;管它呢!幸好佩隆终于拿定了主意去冲击一下陈规陋习;因循守旧,哪怕这给染成红色,他也受不了。&rdo;朱利安冷冷一笑:&ldo;你准会被那帮共党分子折腾得大伤元气,再也没有欲望跟他们一唱一和。&rdo;
&ldo;我不认为佩隆会把别人的怨恨放在心上。&rdo;勒诺瓦不安而冲动地说,&ldo;天知道我个人是否也受到了共产党的非礼对待,可我决不会因此而气馁。他们尽可以侮辱我,诽谤我,可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我陷入反共的泥潭。&rdo;
&ldo;换言之,他们踢我这半屁股一脚,我就把另一半撅过去。&rdo;朱利安哈哈大笑道。
勒诺瓦面红耳赤:&ldo;无政府主义也是一种因循守旧。&rdo;他说,&ldo;你迟早会去给《费加罗报》写文章。&rdo;
他不失尊严地离开了。朱利安用手搭着亨利的肩膀:&ldo;你知道,你的剧不错,可你要是写成一部滑稽喜剧,那就更有意思了。&rdo;他茫然地一挥手,打量着周围的人们:&ldo;年底要是出一期介绍这些上流人物的杂志,那肯定很畅销。&rdo;
&ldo;那就好好写写吧!&rdo;亨利气恼地说。他朝若赛特微微一笑,若赛特正在一圈崇拜者当中炫耀着她那两只金色的臂膀。他向她走去,恰在这时,他与玛丽&iddot;昂热那惊恐的目光相遇了,只见她被路易逼得靠在酒菜台子边。路易一边呷着马提尼酒,一边冲着她的两只眼睛说话。男人们一般都承认路易富有精神魅力,可他从来就不善取悦女人。他奉献给玛丽&iddot;昂热的微笑带着某种吝啬和焦躁,仿佛刚一露出笑容,就迫不及待要收敛起来。他那副样子好像在说:&ldo;我想要您,您赶快让步吧,因为我没有空暇时间。&rdo;离他俩几步远的地方,朗贝尔满脸忧郁地在独自苦思冥想。亨利在他身边停住了脚步:
&ldo;好一个闹市!&rdo;亨利对他微笑着说道。他企图从朗贝尔的目光中寻找默契,可是未能如愿以偿。&ldo;对,多么滑稽的闹市场!&rdo;朗贝尔说,&ldo;来这儿的人之中有一半恨不得杀掉另一半,这是不可避免的,既然你作出了两面不得罪的选择。&rdo;
&ldo;你把这就叫作两面都不得罪?我可把所有的人都得罪了。&rdo;
&ldo;所有的人,得了吧。&rdo;朗贝尔说,&ldo;这会相互抵消的。这类轰动,只不过是做做广告而已。&rdo;
&ldo;我知道这部剧你不喜欢,可也没有理由让你心里不高兴呀。&rdo;亨利以和解的口吻说道。
&ldo;啊!因为事情严重!&rdo;朗贝尔说。
&ldo;什么事情?即使认为这部剧失败了,也没有那么严重。&rdo;
&ldo;严重的是你竟然掉价到去追求这种成功!&rdo;朗贝尔克制住自己的声音说道,&ldo;你选择的主题,你使用的手法,无不是为刺激观众最低下的本能。人们有权利期待从你那儿得到别的东西。&rdo;
&ldo;你们这就让我觉得可笑了!&rdo;亨利说,&ldo;你们大家都期望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东西:期望我加入共产党,期望我反对共产党,期望我放弃政治,也期望我一心一意去搞政治。可你们大家全都失望了,全部带着谴责使劲摇头。&rdo;
&ldo;你是不是希望大家都力戒对你作出评价?&rdo;
&ldo;我只是希望大家根据我的行动对我作出评价,而不是凭空作出评价。&rdo;亨利说,&ldo;奇怪的是:开始时,人总是受到善意的欢迎,读者们会感谢您给他们带来积极的东西,可后来,您负下的只是债,没有一分信誉。&rdo;
&ldo;别担心,这次评论肯定很棒。&rdo;朗贝尔以不甚友好的口吻说道。
亨利一耸肩膀。他来到路易身边,路易正在声音激昂地对着玛丽&iddot;昂热大发议论。他像是完全醉了,他这人受不了烈性酒,这是对他节制饮酒的惩罚。
&ldo;瞧瞧这东西。&rdo;他指着玛丽&iddot;昂热嚷叫道,&ldo;跟谁都睡觉,抹着脸蛋,露着大腿,把乳房填得高高的,硬是去接触男人、去刺激他们,可突然间,又开始装起圣母来了……&rdo;
&ldo;我总有权利跟我喜欢的男人睡觉吧。&rdo;玛丽&iddot;昂热哀怨地说。
&ldo;权利?什么权利?谁给了她这种权利?&rdo;路易吼叫道,&ldo;毫无思想,毫无感觉,连心脏都几乎不跳一下,还要求什么权利!这就是民主!真稀奇……&rdo;
&ldo;惹大家讨厌的权利,您可是从哪儿得到的?&rdo;安娜问道,&ldo;瞧瞧这个家伙,他在谩骂一个女人,就自以为成了尼采!&rdo;
&ldo;一个女人,就该拜倒在她面前了?&rdo;路易嚷叫道,&ldo;您是在说一个女神吧!她们都自以为是神仙,可她们免不了都跟大家一样要拉屎撒尿。&rdo;
&ldo;你喝得太多了,出言粗俗,还是去睡觉为好。&rdo;亨利说。
&ldo;那当然,你总为她们辩护!女人嘛,是你人道主义的一部分。&rdo;路易声音笨拙地说,&ldo;你跟那另一个人一样,跟她们睡觉,让她们趴下腰来,骑到她们的身上去,还说尊重她们。真可笑,这些太太们很乐意叉开她们的大腿,可她们还想要受到尊重,是这么回事吧,嗯?请尊重尊重我,我就叉开大腿。&rdo;
&ldo;当一个粗俗的小人,这就是你神秘主义的一部分?&rdo;亨利道,&ldo;要是你不马上闭嘴,我就撵你走……&rdo;
&ldo;你是欺我喝了酒。&rdo;路易神色阴郁地说着走开了。
&ldo;他经常这副样子?&rdo;玛丽&iddot;昂热问道。
&ldo;始终如此,只是他很少剥去面具。&rdo;安娜说,&ldo;今天晚上,他是嫉妒疯了。&rdo;
&ldo;您想喝一杯静静心吗?&rdo;亨利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