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铮赶紧回头逆着人流走,只可惜现在饶是他有再大的力气也拗不过群众的力量,只能被人潮推着向前走了。
奉九其实也本想再看一眼身后的人群,虽说宁铮身材修长个子高大,但东北人普遍身高较高,再加上今晚骑在父亲或其他男性亲属肩上的小把戏很多,所以还是没看见。
奉九也不以为意,这毕竟是她的老家她的地盘儿,所以心下安稳全身放松,倒乐得被人潮簇拥着,走到哪儿就停在哪儿:赏赏花灯,顺便听听奉天人闲聊的下巴嗑儿,也是有意思得紧。
大型花灯都在前面,后面铺开的花灯规模都偏小,而且摆放的位置渐渐分出枝枝叉叉,她随意地四处游走,再到后来就是很多做买卖的小商贩的灯谜摊子了,她每次都是走到最中间的灯去猜灯谜,因为灯谜的难易程度都是从右向左越来越难的,中间的灯谜难度适中。
奉九猜出了不少灯谜,比如&ldo;没钱买鞋穿(打一成语)&rdo;,就是金无足赤;&ldo;毛领子(打一秦代人名)&rdo;,就是项羽呗;还有&ldo;直到七一人成双(打一城市名),&rdo;就是奉天。
当然,难度适中的她还凑合,特别难的她就不行了。
这时她看到一个非常难的字谜,老板也是把它挑在了竹竿的最高处,奉九是无能为力了:一条谜语分谜面、谜目、谜格,想解字谜,不但得知识广博,还需要熟悉常用借代语,奉九没下过功夫,所以看到这个谜语立刻头大起来,不禁怀念起猜灯谜无往不利聪明绝顶的大姐来了。
顺带着想起十二岁那年的元宵节和大姐、虎头一起出来看花灯猜灯谜的往事,那个时候的心情,即使现在想起来,都是愉悦到了极点,蒙着一层朦朦胧胧的轻纱似的,美得让人多少年无法忘怀的。
记得大姐当时猜出了一个摊主设了十年都没人猜得出来的绝字谜,不但威震全场,而且让路过的一位清朝老翰林大为震惊,后又特意上唐府考校了大姐几个问题,然后心悦诚服,亲笔书写了一幅字&ldo;奉天奇伶&rdo;,以表达对大姐出众的智慧的赞赏,这也是大姐从此在奉天豪族里闺秀排行榜上常年拔得头筹的起因。
这一段时间,影影绰绰得知,大姐似乎已经到了莫斯科,看来是要坚定地追求心中的理想了;而虎头,此刻应该正在美国刻苦攻读建筑学学位。
奉九不免黯然,姊妹和童年小伙伴就这么各奔东西,这就是不可避免的各自的生命历程吧。
她猜出了那么多难度不算小的灯谜,却还一个奖品也没领,此时,奉九感到脚有点冻麻了,想着该回去了,她决定随便要个奖品,于是走上前,跟一个脸冻得红红的摊主说出了一个灯谜的谜底,摊主先是被奉九的美貌震住了,随后赶紧殷勤地递给她一串山药球。
她又掏钱买了这个摊主最贵的三盏花灯,史湘云的打算送给奉灵,孙悟空的送给不苦,梅花鹿的送自己,乐得一晚上没开张的摊主眼睛放光,奉九也是心满意足,于是皆大欢喜。
她拿了东西,站在当地,上下左右地看了看,东西南北她还是认得的。
她还记得来时的汽车是放在南口,所以她左手三盏灯右手糖葫芦,脸上挂着笑,悠哉游哉地向前迈步。
蓦地她的胳膊被人重重地扯住了。
奉九吓了一跳,懵懵懂懂间回头一看,被她忘了好一会儿的宁铮正满脸阴郁地拽着她的胳膊站在她身后,与奉九仍然凝固在脸上的笑容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没心没肺的奉九这才想起来,她是和谁一起来的。
虽然已经过了除夕,但奉天的天气仍然很冷,今晚尤甚,但宁铮居然是满头大汗,领口也扯开了,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衫领子和铁灰色鸡心领毛衣,鼻翼仍在翕动,看来刚才一定是步履匆匆。
他皱着眉头,刚要说话,奉九就甩开了他的胳膊:&ldo;小心着点儿,我的花灯!&rdo;
宁铮看着奉九急急低头去看她的几盏花灯,生怕被他刚才过大的动作给弄坏了‐‐花灯的外布都是皱纹纸,娇气得很,一不留神就会破个洞,奉九可是还想好好地拿回去给他们献宝呢。
宁铮呼吸一窒,猛地一咬牙,不管不顾地搂头把她抱进怀里,箍得死死的。
他把头重重地垂在奉九的肩上,奉九仿佛听到了&ldo;咯吱咯吱&rdo;的磨牙声,而他粗重的喘息声也再再刺激着她脆弱的耳膜。
识趣一向是奉九的一个优点,她于是安静地没出声,哪怕刚才宝贝得不得了的花灯和糖葫芦已掉了一地。
这里已经接近灯市的一个出口,没有灯摊,路灯灯光昏暗,加之还有树木遮挡,也没几个行人,所以宁铮的动作虽然急迫粗鲁,但并没有引起什么动静。
宁铮感受着怀里奉九柔软的身子,一直狂跳的心这才慢慢平复下来,他模模糊糊地想到,刚刚他和支长胜兵分两路,急得东奔西跑,寻找无果正绝望之际,蓦然间一回头,看到那个在昏黄的灯光下,手提花灯,笑得开怀的小女子时,忽然间懂得,原来这就叫‐‐&ldo;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rdo;……
奉九老老实实地被抱了好一会儿,这才动了动身子,两具紧贴在一起的身子分开来,奉九觑着宁铮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
奉九&ldo;呀&rdo;的一声,想起了地上的花灯,她赶紧捡起来,宁铮也弯下腰帮她捡,还好还好,花灯纸很结实,外面的提手竹竿和里面扎蜡烛的地方都没有坏,不过,糖葫芦滚了一身土,没法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