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慎显然也明白其中利害,更明白时间紧迫,迅速抹掉眼泪,哑着嗓子,她开始说话:&ldo;你的家人让转告你,他们都相信你,相信你绝不会杀人,你要坚持住,在里面要保重自己的身体,要对自己负责,更要对自己的家人负责。该说的话如实交代,不能说的话,无论遭受什么压力都不要胡说。&rdo;
严谨盯着她的脸,微笑了一下,点点头,然后问:&ldo;我妈呢?她还好吗?&rdo;
严慎吸了吸鼻子:&ldo;她很好。&rdo;
&ldo;老头儿呢?&rdo;
&ldo;他也很好。&rdo;
如此简短的几句对话,严慎说得谨慎而费力,尽量维持着面部表情的平静,然而她的眼睛却出卖了她。严谨和她在同一个娘肚子里待了九个月,又在十八岁前打打闹闹一个屋檐下长大,对她表达喜怒哀乐的方式早已了然于心。这言不由衷的两个很好,其实在告诉他,他们很不好,起码不太好。
严谨将身体用力向后一靠,塑料椅子被压得嘎吱一声惨叫,几乎要当场碎裂。他把脸转向窗外,北京的初春,依旧难见绿色,下午四点的日光已尽显疲态,残余的一点儿温热穿过玻璃窗,落在他的膝盖上。这一刻严慎感觉她面对的,不再是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严谨,而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眉毛鼻子眼睛嘴还是从前的轮廓,英俊得让她骄傲的哥哥,但他眼睛里那些豁达自信,乃至常常让人误解为傲慢的东西,通通不见了。
她垂下头,用力地眨着眼睛,以阻挡眼眶里温热的液体再次涌流。
&ldo;咳咳,&rdo;等了几十秒,周仲文终于打破沉默,咳嗽一声,&ldo;说案子的事儿吧,时间不多了。&rdo;
严谨回过头,又恢复了满不在乎的表情:&ldo;那就开始吧,周律师。&rdo;
周仲文打开文件夹,将一份打印好的委托书从栏杆下递过去,&ldo;其实你的家人在你被刑拘两天后就委托我了,可我一直没有申请会见,因为在这之前,你的案子一直属于侦查阶段,侦查阶段一般是不允许任何人和嫌疑人见面的。其实就算现在,见你也很难……&rdo;
严谨听得很用心,视线落在周仲文的脸上,他的专注让对方感觉到肌肤被烧灼一般的刺痛。有句话,周仲文最终没有说出来,但两人在目光对视的瞬间,对那句没有出口的话都心知肚明。按照《刑事诉讼法》的最新规定,律师的辩护可以提前到侦查阶段,会见嫌疑人时也可以申请侦查机关回避,但一般来说,如果是重大刑事案件,犯罪嫌疑人又拒不交代犯罪事实的,侦查机关一定会在旁边监听。能申请到这次单独的律师会见,严谨当然明白家人在背后动用了多大的力量,也明白这次见面机会有多么难得和宝贵。
迅速在委托书上签字之后,他抬起头问:&ldo;那么现在侦查阶段已经结束了?&rdo;
周律师点点头:&ldo;暂时算是吧。等我提完辩护意见,就可以进入审查起诉阶段了。&rdo;
严谨脸色一变:&ldo;就是说,警方已有足够的证据认定我是凶手了?&rdo;
周律师还是点点头,看着他的脸:&ldo;应该是的。&rdo;
&ldo;这么快?他们行动也太利落了。&rdo;
从两人开始搭话,周律师的视线就一直没有离开他的脸,此刻不知为何,他移开视线,轻轻笑了一下,&ldo;你说得对,这是我接受委托的案子中,警方行动最迅速的一次。&rdo;
&ldo;为什么?&rdo;
&ldo;你猜猜。&rdo;
第58章
严谨愣了一下,没想到如此有名的律师,在这种场合还会用这种口气说话。他想了想,便按照常规去猜测:&ldo;上面要求破案的压力太大?&rdo;
&ldo;猜得不错。&rdo;周律师赞许地点头,&ldo;一般来说是这样。可是这回啊,主要因为出现了一个新玩意儿‐‐微博。以前你玩过微博吗?&rdo;
严谨摇摇头:&ldo;不懂,没玩过。&rdo;
&ldo;我也不懂,可我女儿玩那个。她说,这是一种传播速度为光速、影响范围等同核爆炸的新型网络媒体。据说专案组原来是打算申请延长刑事拘留期的,因为证据还不是特别充足。但是受害人家属不知听了谁的主意,年前那几天,天天举着白幡和条幅堵在公安局门口,微博上天天进行现场直播,这么闹了一个多星期,上边就受不了,每天一个电话追问案情进展,专案组只好申请了正式逮捕。&rdo;
严谨说:&ldo;法律方面我不是特别懂,但我知道一点,检察院能批准逮捕,至少公安局提供的证据能自圆其说。那我就不明白,除了受害人在案发当晚去过我家,我们俩发生过肢体冲突,还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人是我杀的?&rdo;
严慎正在记录两人谈话的笔停了下来,周仲文则低头想了想,视线又慢慢落回到严谨脸上,他说:&ldo;我是你的律师,从接受你们委托那天起,我们就已是利害共同体。如果你信任我,无论我问你什么,你都要跟我说实话。&rdo;
&ldo;那当然。&rdo;
&ldo;那你告诉我,人,是你杀的吗?&rdo;
没有任何停顿,严谨坚决地回答:&ldo;不是。&rdo;
周仲文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儿,咳嗽一声,接着又说:&ldo;那你能把那天发生的事跟我说一遍吗?要详细,尽量别遗漏任何细节。&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