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谨只是听着,一直没有作声。司机挂了电话,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见他脸色沉得如能滴下水一般,便小心翼翼道:&ldo;要不,我明天跑一趟天津?&rdo;
严谨这才摇摇头:&ldo;有人成心捣乱,想趁着我不能管事的时候把&ldo;三分之一&rdo;挖走,你去了也没用。&rdo;
&ldo;那……那怎么办?&rdo;
涉及&ldo;三分之一&rdo;的命运,严谨的脸上现出真实的焦虑。在京城餐饮行业,不少人都知道严谨名下拥有京津地区四家有名的餐厅,但他对餐厅的日常经营管理并不怎么上心,基本上都交给了餐厅经理去打理。他的座右铭是:让专业的人专心去做专业的事。所以其他三家,包括&ldo;有间咖啡厅&rdo;,一两个月他才会偶尔出现一趟。只有&ldo;三分之一&rdo;,若无特殊客人光顾,他每星期至少定期巡查一次。旁人不解,只知他甚为看重&ldo;三分之一&rdo;的生意,唯有身边几个最贴心的人,才知道&ldo;三分之一&rdo;对于他的意义。
严谨凝望着窗外的夜色,高速两侧的路灯,时明时暗地映进他的眼睛,经过汽车的车灯间或照亮他的脸,随即那光便会消失,阴影重新回到他脸上。他沉默了许久,最终简短地回答:&ldo;我来处理。&rdo;
店堂里那具老式的座钟,早已敲过了十二响。季晓鸥坐在电脑前不停刷新着网页。虽然昨晚一夜无眠,以至于整个白天身体都酸软无力,但此刻她还是了无睡意。
严谨从看守所逃出的消息,自下午对社会公开以后,网上的言论就如炸了窝一般,尤其是&ldo;湛羽之父&rdo;的微博,于16:34分贴出一条十分简单的文字,就七个字:&ldo;究竟是逃还是放?&rdo;等季晓鸥晚上八点左右看到这条微博时,该微博的评论已经高达三万条,转发量更是恐怖,已超过六位数字。她大致翻了翻评论和转发,和其他类似事件一样,评论的内容逃不出几种类型:骂政府的,骂体制的、骂警察的、然后,骂严谨的、骂严家老老少少的。
满屏的谩骂和诅咒,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小小的炸弹,轰炸着她的眼球。季晓鸥按着心口,那个地方像压着一块千斤巨石,令她难以呼吸。从湛羽案曝光,无论是网民还是严家和湛家的人,在这件事里都有自己鲜明的立场,恐怕没有人像她一样左右为难,无论偏向哪一边都会觉得对不起另一边。她关了电脑上床睡觉去,谁知躺下无眠的感觉更是难受,心脏跳得又快又重,她两手冰凉地互握着,在黑暗里睁大眼睛等待着什么。起初她没有弄明白自己究竟在等什么,及至终于想明白了,她霍地坐了起来。
她竟在潜意识中相信严谨还会回来,所以她在等着他出现。
喧闹了一天的小区,和进入梦乡中的人们一起,沉入了最深的静寂,只有门外马路上偶尔一辆车经过,暂时打破这午夜的寂静。
季晓鸥将脸埋在膝盖中,试图制止自己的胡思乱想。她维持着这个姿势,直到听到一声清脆的&ldo;啪嗒&rdo;。声音如此清晰,仿佛是从她的耳膜深处传出来一样。她受惊似的仰起脸,周围仍然一室黑暗,并无一丝异常。
她想躺下去,身体却不听使唤,仿佛体内另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操纵着她的手臂,一把拉开了窗帘。
刮了一天的黄风,刮得室外的温度一天内降了十度,却送来一个晴朗的夜空。透过那小小的北窗看出去,窗外深邃的晴空仿佛成了一口井,窗台上方挂着两盆茂盛的吊兰,藤蔓盘绕,织成了一张绿色的网。她拨开这层网,便看见窗外五六米远的地方,站着一个人。安静的黑色的剪影,有一点红色的火光忽明忽灭。
像被人迎面捶了一拳,季晓鸥对自己的眼泪毫无预感。她不敢想象严谨真的还能再次出现在眼前,泪水突然就流出来了。她胡乱抓起一件大衣披在睡衣上开门跑出去,一路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眼泪会在他面前失控一样地崩泻。
严谨站在窗外的时候,一直没有看见屋里有灯光,他以为季晓鸥已经回家了。满心的失落化作唇边被吹得七零八落的青烟。听到脚步声他猛地回头,竟意外看到季晓鸥在视野中出现,并且朝着他跑过来。他手里的烟在惊愕中落了地。
季晓鸥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两人静静地对望了一会儿,她突然纵身扑进他的怀里。严谨仿佛被吓住了,迟疑半天,才张开手臂试探着轻轻搂住她。不知是因为冷还是激动,她的身体不停在发抖,牙齿咯咯作响。那声音让严谨心疼,他情不自禁收紧了双臂。季晓鸥明显瘦了,原来就纤细的腰身,愈加不盈一握,那种几个月来已经陌生的温热柔软的感受,令他的眼眶开始酸胀,但他依然保持着对周围环境的警惕,俯首低声道:&ldo;我们进去再说。&rdo;
两人的眼睛此刻相距不到十厘米的距离,严谨瞬间看清了她脸上的泪水。他愣了一下,一弯腰,居然将她一把横抱起来。
在双脚离地的瞬间,季晓鸥有片刻的错觉,仿佛过去两个月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噩梦,她睁开眼睛,时光依旧驻留在年初的那场大雪中。
严谨将她抱进房间放在床上,拉过被子遮住她裸露的小腿。季晓鸥依然拢着双肩不停地发抖。他轻轻掰开她的手臂,拉开羽绒服的拉链,把她冻得冰凉的双手焐进自己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