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喝酒了?”陈在野抬眸看着她,懒懒地点头。今夜的月亮很亮。光顺着槐树的枝丫打下来,落在地上,像零零点点的星光。风一吹,光影飘摇,仿佛星河流淌。初九在他身侧坐下,“你有心事啊?”陈在野仰头灌了口酒,喉结上下涌动着。他没回答,只一言不发地盯着月亮。半晌,他叹气,“做完功课了?”“做完了,”初九双手扒着树杈,脚尖在地上划着,“吃饭了吗?”陈在野摇头,“没有,不想吃。”“我外婆煮了茶叶蛋,”初九拿起一个,剥好皮递到他嘴边,“空腹喝酒对胃不好。”陈在野偏头看她,修长的睫毛忽闪着。半晌,他往前探头,就着她的手咬了口鸡蛋。初九耳根突热。她把鸡蛋塞进他手里,“自己吃。”陈在野接过,三两口吃了个干净。初九发现他脸上被球砸中的伤口,比下午还要红肿,“你的脸不处理一下吗?”“不用。”初九计上心头,“你要是不处理,伤口发炎溃烂毁容,比不过宋奢了怎么办?”一听这话,陈在野立马来了精神,“处理。”初九嘴角上扬,“我回去拿碘伏。”陈在野老老实实地环抱着膝盖,紧靠大树坐着,还朝她摆摆手示意她放心地去。结果等初九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昏睡过去了。初九晃晃他的肩膀,“陈在野,起床了。”陈在野一动不动。初九无奈叹气,只好蹲下来帮他上药。整个过程陈在野都没醒,只是碘伏上脸的时候,他疼得皱了下眉。初九拆开一枚草莓创可贴,贴在他的伤口上。处理好之后,初九看着脚边的啤酒咽了咽口水。她从来没喝过酒,嘴馋得很。趁陈在野睡的熟,她悄悄拉过酒瓶。就在她即将得逞时,手腕突然被抓住了。初九惊魂未定地抬头,陈在野眼睛都快困成一条线了,还不忘管着她。“不许喝酒。”“我成年了。”初九和他讲道理。“高中还没毕业,不许喝酒。”陈在野抓着她的力气很大,初九只好撒开手。为了防止她有二次偷酒的机会,陈在野直接把啤酒藏进袖子里。“幼稚。”初九拿棉签戳着槐树旁边的泥土,眼神频频往陈在野身上撇。“喂,”她朝他的位置靠,“你今天去跟谁见面了?”陈在野耷拉着眼皮,半睡不睡,“你不认识。”“你不说我怎么认识,”初九撅着嘴,“你的朋友我不认识,你的过去我也不知道。”“我的朋友只有曹子桐和施夏夏,刘璐不是我的朋友。”“刘璐?”初九顺藤摸瓜,“之前在你房间的那个女生,叫刘璐?”“嗯。”“那她找你做什么啊?”陈在野语调沉重,“她想让我回家。”初九心里一咯噔,“回家?你……要回去吗?”“不回去,”陈在野把双手垫在脑后,眼神越发迷离,“你想让我回去?”初九别过头,声音比蚊子还小,“不想。”陈在野也不想回去。他不想回到那个从小到大不由他做主的童年,不想回到那个一抽屉玩具被扔掉的房间,不想回到那个整日骂他白痴废物的父亲身边。在那个家里,他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做不了。能做的,只有服从。可他天生就不会服从。他血液里有一头蛰伏的豹,总有一天会驰骋奔跑。这是任何人都不容置疑的。“初九,”他醉酒后说话都软软的,像粘稠的蜜糖,“我不会回去。”“至少,在你离开之前,我不会离开。”承诺是最容易变卦的东西陈在野定定望着初九,混沌的眸因为这一番话好像忽然清醒了。月光如银,铺满一地缠绵。初九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胸腔里一颗种子破土而出,被月光浇灌,逐渐壮大,摇碎了一地的星星。她转眼看向遥远的夜空,“承诺是最容易变卦的东西。”“我又没有承诺。”少年意气风发的笑,妆点了少女黯然无光的遐想。“我说的是事实,事实不算承诺。”初九笑了,“酒醒了你就忘了。”“忘了你就告诉我,”陈在野指着月亮,“你有证人,它听见了。”“可它不会说话。”初九挑眉。“它会,每一个有月光的夏夜,它都在说话。”陈在野语气坚定,坚定到初九内心封闭的城墙轰然倒地。“如果我忘了,你就找个有月亮的夜晚,把我说过的话,重新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