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老彭,你甭着急,&rdo;赵开发愤愤不平地说,&ldo;他们来陪你,我也来陪你,你是我送来的,我有理由。你放心,他们不敢拿你怎么样,不治好病,咱不走。&rdo;
&ldo;你也放心,老赵,&rdo;彭其咬紧牙说,&ldo;我要认真把腿治好,还要练出劲来,身体要练得劲板板的。你讲得对呀!就当我还是个烧炭的,我还有党籍,还有军籍,比烧炭时的政治地位还高。打算他们把我的党籍军籍都搞掉,掉得精光一身,也不比烧炭的时候差。他们越想我死,我越不死,我要活到九十岁,还有三十来年。三十年总能看到这出戏的结果吧!好戏啊!死了可惜呀!老赵,多活几年,跟我一起看戏吧!&rdo;
腿伤又在剧烈作痛,额上的汗珠在闪着亮光,由于激动和微笑,使亮光跳动起来。
护士进来了,问他感觉怎么样,他回答说:&ldo;很好。&rdo;问他要不要止一止痛,他坚强地说:&ldo;不要。&rdo;
这时候,赵大明忽然扭过头去,剧烈地抽泣起来,使两个长辈吃了一惊。彭其拉拉赵开发的手,暗示他不要去打扰他,让他畅快地流掉那早已噙满眼眶的眼泪吧!将军知道,像大明这样的青年人,在这个时候回想起自己一年来做过的事,会哭的!懂得哭,证明他是聪明的。不过,还有一点,将军是不知道的,他大概以为,湘湘与大明还是经常在一起弹琴唱歌,哪里知道,那一对冤家已经有半年不说话了!
赵开发老头打破沉默,抱起暖瓶问彭其说:
&ldo;老彭,还吃饺子吗?&rdo;
&ldo;先放着,等一下再吃,一回吃多了,不好消化。&rdo;为了引开赵大明的注意力,他吩咐说,&ldo;小赵给我买一条烟来,差点的不要紧,我现在是烧炭的了。再给我买点洗脸漱口的用具。你如果能找到那本小说。叫什么?叫……哦!《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给我找来,我闲着没事在床上看看。&rdo;
赵大明应了一声,擦干眼泪,取下挎包,将辣椒酱和苹果拿出来,放在小柜抽屉里,转身出门了。
赵开发老头又用毛巾给彭其擦汗。彭其露出孩子般友爱的笑容。
阳光透过窗口射进病房来,天气复晴了。无论大风雪来势多么猛烈,它只能逞凶于一时,只有阳光才是永恒的。即使在昏黑的风雪天,也并非阳光不存在了,不过暂时被浓云挡住了而已。浓云一散,阳光还是阳光,多么明亮的阳光!
第三十一章铜像
早春的南隅。阳光明媚,万物复苏。农人们已脱下臃肿的衣着,打赤脚下田了;躲在洞穴里度过冬眠的蛇、蛙、蛤蚧也在探头张望,勇敢的早就出来游耍了。
这已是文化大革命的第三个年头。
陈镜泉政委的小院子一切如故,安静得像深山里的孤庙。警卫战士们习惯于小声说话或干脆默默无言,小心谨慎地守卫着这个地方。
一阵格格的笑声冲破宁静,同时听到楼梯嘣咚嘣咚一阵急响,接着便看见陈小炮拖着彭湘湘从楼梯口出来。
&ldo;你来看,你来看!不相信啊!你眼睛长哪儿去了?喏,看吧!&rdo;
她拽着彭湘湘直往菜地跑,湘湘被拖得一路趔趄,不停地喊:&ldo;慢点!慢点!&rdo;
陈小炮穿着她妈妈遗下来的军装,尽管有些大,不太合身,她为了纪念妈妈,不愿意改小。目前时节说不上热,她过早地卷起了袖子,将丰满结实的小半截手臂裸露在外面。彭湘湘似乎已起了一些变化,衣着不如从前讲究了。上身是灰色的薄棉袄,下身是深咖啡色的料子裤,虽也还保留着裤线,却不是那么刀刃一般鲜明了。她大概接受了陈小炮的意见,今天没有穿白袜子,走到了另一个极端‐‐黑袜子和黑布鞋。
&ldo;你看,我吹牛没有?&rdo;陈小炮指着面前的一片白菜地说,&ldo;是不赖吧?&rdo;
&ldo;赖是不赖,你说比郊区菜农种的菜还好,那是吹牛。&rdo;
&ldo;走!看看去!&rdo;陈小炮又把湘湘一拖,&ldo;出去不远就能看到,他们的白菜比我的小多了。&rdo;
&ldo;算了!你行!&rdo;湘湘不耐烦地说。
&ldo;哼!不知道行不行,反正我的白菜种成功了,没有白干。&rdo;她弯腰拔去一根杂草,&ldo;氮肥是长茎叶的,白菜全是叶子,多浇人粪没错,有空儿我就浇它一回,哪个生产队有我这么充足的肥料?我这是用肥料堆起来的。&rdo;
&ldo;你干吗不种卷心大白菜?&rdo;
&ldo;我干吗要种那玩意儿?还得用草去捆,长得别别扭扭,拘束得喘不过气来。这个多好!自由自在,四面张开,见太阳就晒,见雨就淋,不躲闪,不害羞,手臂伸得直直的,爱长多长就长多长,谁也奈何不了它。&rdo;
&ldo;跟你自己一样。&rdo;湘湘冷不防揶揄她一句。
陈小炮也不示弱,立刻回敬:
&ldo;那卷心大白菜跟你一样。&rdo;
墙脚后面钻出一群小鸡,啾啾叫着,直奔陈小炮面来。
&ldo;嘘!&rdo;陈小炮驱赶着它们骂道,&ldo;尽想吃现成的,不行!虫子出洞了,找虫子去!&rdo;
&ldo;你还喂鸡呀?&rdo;湘湘很诧异。
&ldo;怎么?我不能喂鸡?&rdo;
&ldo;营区不准喂鸡。&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