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气得手都颤了,偏头看着皇帝,「你要什么?」
皇帝不屑地扫一眼床那头,「朕要真心实意为朕着想,替朕欢喜,为朕忧愁的人。」
「谁不真心实意为你着想了?谁不替你欢喜,为你忧愁了?你是在说哀家?还是在说皇后?」
「朕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额娘……」
太后声音骤然拔高,「那是什么意思?」
她向来雍容端庄,声音猛一高,自己也知道失了体统,顿时止了声。
霎时,房中又是一片难堪的沉默。
「额娘,」良久,皇帝低声道,「皇后看似贤慧,其实不贤,您心里是知道的。朕也有累的时候,也有心烦,难过,要人开导劝慰的时候……联……身边要找个……找个……」他似乎一时之间难找适当的措词,顿了一下,才继续往下说,「能和朕并肩站着,让朕有时候靠一靠,缓口气的人。皇后,不就该是这个样子的吗?」
话说出口,心里一下子轻松了,慨然叹了一口气,一股又喜又悲的滋味,泛上心头。
太后听了,也半天没吭声。保养有功的脸平滑娇嫩,没有一丝表情。
窗外一缕一缕白光隐隐约约透进来。
天快亮了。
「皇上记得自己的龙椅吗?」太后动了动唇,干涩地道,「天下最宝贵的椅子,就是天子的龙椅,其实坐上去,四不靠边,空空荡荡,一点也不舒服啊……你要靠,靠哪边?靠谁啊?你不能靠,谁也不能靠。」
太后缓缓摇头,脸上带着一种沉重的悲哀,「皇帝,是天下最大的靠山,所有人都依靠着他,仰仗着他。可皇帝,是不能依靠别人的。就好像河容纳溪流,江容纳河,湖容纳江,洋容纳海。可是,没有东西可以容纳洋,因为再这样下去,天下就会都被水淹没。你是天子,懂吗?」
这位天下最尊贵的妇人对世事的洞察都藏在眼眸深处,一直心生怨恨的皇帝逐渐地心平气和。
「朕懂,朕是天子。」皇帝低声答了。
「天子,可以使唤别人,命令别人,关爱别人,宠溺别人,可以抓放升贬奖赏惩罚,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可你不可以……」太后语重心长,「不可以被别人使唤,被别人命令,被别人关爱,被别人宠溺,你就站在最高的地方,你是世上最顶尖的人,没有人可以摸你的后脑勺,告诉你别怕,别担心,别忧虑。你……懂吗?」
「……」
「皇帝?」
「你是这天下的主子,干纲独断,圣心独裁,你是唯一的,没人可以和你并肩站。即使是皇后,她也要往后退半步,她也要向你下跪行礼。」太后的声音仿佛在很远的地方,沉重而朦胧地传来,「皇上,你明白吗?」
「朕……明白。」
皇帝别过脸,俊秀的脸上逸出一个淡淡笑容。
朕明白了。
干纲独断,圣心独裁。
天子的事,别人谁都管不着。
那个苍诺……
也可以这样处置。
第十五章
苍诺很想知道当天早上,在皇后寝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一定有什么事。
因为那个脸皮其实薄到了极点,又别扭到极点的皇帝下朝回来后,居然没有再开口问他「你什么时候给朕滚?」
事实上,他一回来,正眼就没有瞧过苍诺一眼。坐了在书桌前,把裹着明黄色绫子的奏摺拿到手边,一份一份仔细地看,一脸平心静气,偶尔抬头,目光扫到在一边玩味地盯着他看的苍诺,也出奇地没有露出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