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整个殿宇落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朱晏亭说这些话似用尽了平生之力,面如脆纸,目如幽壑,静静望着他。
齐凌走到朱晏亭身前,蹲下身与她平视。
朱晏亭抬起的双目中泪光隐隐,而双眉紧蹙嘴唇紧抿,令她面上混合着伤心欲绝和坚定决然的神情。
因他靠近,睫毛剧烈颤动着。
他目光先投向她腰间的玉佩,坠子底下丝绦千丝万缕糅杂,未及厘清。他伸出手,慢慢替她梳理。
“阿姊,你和老燕王齐振一样,也因为一个部下就和朕反目成仇。他死前说你永远都是诸侯国的王女,阿姊,是吗?”
他将玉佩整好,视线缓缓移过她腰、肩、颈,至面庞时,见一行清泪恰好划过她的下巴。
她颤着声答:“可我生下来就是了……”
……
“好。”
齐凌站起身退后几步,良久才吐出一个字。
说完这个字,又安静了很久。
深寂之中,他拿起放在案上的一卷被摔掷过七零八落的文书,轻轻抛落她身前,简书竹片顺着黝黑地砖一片片翻卷摊开。
“你看看吧。”
落在她面前一片,恰写着“吴王鸿”几个字,直直刺入她眸里。
朱晏亭拾起抛掷在她面前的断简残篇,看了一片,放下,又摸向另一片。
空旷殿中,回响她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这是一卷廷尉的卷宗,有吴王齐鸿死前指认李弈通敌、暗中调拨马匹粮草支援雒城的证词和证据。还附李弈下属证词、后将军府搜出违禁刀甲的载册。
字字句句,都是李弈谋反的铁证。
齐凌道:“朕若以舞阳婚事为幌子,调他进宫杀了,罪止他一人。朕若治他以国法,令廷尉押解调查……廷尉张绍刚刚出事,廷尉寺现在就是个透风的篓子,他原本是你的家臣,人进去审出什么来,你不知道?”
朱晏亭恍然大悟,恍然失笑。
今年春天以来在长安发生的诸多事件像连珠一样串起来,倏然就明白张绍的事根本是个幌子,看似是不满皇帝创尚书台所以动寒门出身的张绍,根本的目的只是调虎离山,让忽然失去主心骨的廷尉寺八面透风,接机罗织李弈谋反罪状,剑指她和太子。即使不能让她牵连被废被杀,也让她断臂折翅。
“朕其实知道你的选择,所以没有告诉你。”
朱晏亭抬起头,对上齐凌苍白面庞和冰冷的眼神。
“你愿意作为诸王之女和他死在一起,也不愿作朕的妻子,是吗?”
她浑身颤了一下,没有回答。
窗外,一道一道戈戟的影子掠过,远处隐约回荡齐整靴音。
因卫队收到几乎相反的两个调御令,羽林郎巡防受到干扰,宣室殿周遭已经响应最森严的防卫,为防哗变,护军将军赵睿执军中最高的印信虎符亲自坐镇。
恰此时,赵睿在门外回禀:“急报。”
齐凌朝外看去,走到紧紧阖拢的门扉侧,良久才哑声开口:“就在外说。”
赵睿高声道:“建章营按照陛下的吩咐,持驺虞幡自朱雀门向昭台门,长乐卫队见旗解兵,已退回驻扎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