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什么情况?”冷晋问。
何羽白掰着手指头给他数:“心衰肾衰呼衰,还有高血压和糖尿病,呐,加上这张片子,偏瘫和癫痫也确诊了。”
“嚯,没个好地方了快。”
冷晋的嘴角直往下撇。重病缠身的见得多了,可一口气赶上这一大堆问题的还真少见。
“嗯,怪可怜的,自己一个人住在廉租房里,也没个人照顾。听随车医生说,那地方就像个垃圾场。”
想起刚刚闻到的臭味,冷晋点点头,深表赞同。
安兴敲了下门进来,对他们说:“患者名叫盛全,是保外就医的服刑人员。第一个号码是他的监督员的,早晨何大夫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在忙,没顾得上接。第二个号码是他朋友的,说尽快赶过来。第三个号码是他儿子的,非常坚定地拒绝来看自己的父亲。”
何羽白与冷晋对视一眼,问:“他有说为什么么?”
安兴点点头:“说了,不过故事稍微有点长。”
“吃饭的时候说吧,这都快一点了。”冷晋招呼他俩一起往外头走,“安护士长,走,我请你吃午饭。”
安兴翻了他一眼——铁公鸡拔毛了嘿,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何羽白终于放过了青椒土豆丝盖饭,点了碗西红柿鸡蛋面。其实他没什么食欲,就想喝点酸溜溜的汤开胃。盛全身上的味道实在是太折磨人了,以至于何羽白总觉得鼻子里老是那股味儿。
安兴作为护士脏活累活干的多,丝毫不以为然。又破天荒赶上冷主任请客,他见何羽白只叨了两筷子鱼就不吃了于是整条夹走,而在此之前他已经干掉了一份卤肉饭套餐。
冷晋斜眼看着他,问:“没想到你个儿不高,饭量挺大,我说,肉都长哪去了?”
“我一天干多少活啊?跑来跑去的。再说,不吃饱了哪有力气搬患者。”安兴说着,端起碗呼噜呼噜喝汤。
见都吃的差不多了,何羽白问:“盛全的儿子说了什么?”
安兴拽过餐巾纸擦擦嘴,将三通电话里打听来的信息汇总给他们:“这个盛全啊,早年是个混混,也没个正经营生,今天倒腾点这个明天折腾点那个。他自己倒是没什么恶习,就是太过仗义,谁管他借钱都给。只要是朋友有事儿喊他,吃着饭呢撂下筷子就走。他这儿子是非婚生子,孩子他妈不明不白地跟了他十多年。女人后来得癌症了,在医院等着钱用,可盛全手里那时没钱。儿子求他爸去把外债往回收一收,盛全不去。十几岁的孩子去找他爸的那些哥们要钱,结果盛全听说之后跟儿子急了,说有钱的话人家肯定还,他这样上门讨债丢光了他老子的脸,还把孩子打了一顿……后来孩子他妈死了,儿子被外公外婆接走了,再听说盛全的消息,就是他因为故意伤人入狱了。去年他在牢里被卷入了一场斗殴事件,脑袋被开了瓢,在监狱医院里躺了几个月后保外就医出来了。”
冷晋听了,在旁边摇摇头:“哥们儿义气固然重要,可总不能死要面子活受罪,老了老了,连个送葬的都没有。”
“嗨,一样米养百样人。”安兴轻嗤一声,抬眼看向何羽白,“何大夫,你怎么不说话?”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何羽白抿了抿嘴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看他现在那样……哎……”
当着安兴的面,冷晋不好明目张胆地搓何羽白的胳膊,只好嘴上安慰几句:“行了,各家有各家的故事,咱只管治病救人,其他的,那都是他们自己种下的因果。”
他看何羽白跟前的面条几乎没动,又皱起眉头:“怎么就吃这么点儿?还整整一下午呢,再吃点儿,要不哪扛的住。”
何羽白扁扁嘴:“吃饱了……”
“不行,再吃一口。”冷晋不依他。
眼瞅着何羽白苦着脸往嘴里塞面条,安兴忽觉自己被塞了满满一嘴狗粮。他很庆幸姚新雨一上午都在门诊,不用碰面倒也省得彼此尴尬。
早已预见的结果虽然令人心痛,但话说出来之后他感觉轻松了许多。
回到病区,护士站通知何羽白说盛全的朋友来了,正在病房里等管床大夫。冷晋跟他一起过去,顺便看下患者的情况。虽然经过安兴与何羽白的共同努力,盛全身上已经被清理的差不多了,可屋里那股过度发酵的味道还是挥之不去。
看到他们进屋,盛全的友人匆匆起身。他自我介绍姓赵,然后问大概需要多少医疗费。
“目前看,不确定,如果心衰肾衰能控制的住最好,要是上血透就难说了……”冷晋仰脸估算了一下,“十万未必够,这样,你先去交五万押金吧。”
“啊?我就带了一万……”赵先生为难地皱起眉头,“我儿子刚结婚手头没那么多钱……要不……大夫你们先给治着,我去筹钱。”
冷晋点了下头:“尽快吧,危重急救我们不会因为欠费而停药,但如果情况稳定下来……欠费的话药房是不出药的,我们也会很为难。”
赵先生忧虑地望向盛全:“哎,我这老哥,要不是替兄弟出头伤人坐了大牢,也不至于混成现在这惨样……”
冷晋上下打量了一番赵先生,轻描淡写地问:“是替你出头吧?”
戳中心窝的话使赵先生面色略带羞愧地垂下眼:“年轻的时候不懂事……连累我老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