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微皱眉思索如何脱身,窈娘反倒落落大方,跟对方见礼:&ldo;薛小姐。闻说令兄贵体欠安,不知康复得如何了?&rdo;装模作样问候一番,又道,&ldo;我欲购买些西域物品,请宋郎做个向导,故相约在此会面。薛小姐如不弃,不如同游?&rdo;话没说完,人已经依偎到宋微身旁,一副甜蜜羞涩模样。
窈娘容貌出众,一时许多人都在打听议论。也有认得这位西都名ji的,很快便传了出来。群众大感兴味,围观得越发起劲。
薛小姐气得牙根发痒,眼看就要昏了头脑,大庭广众之下与一个女支女计较。宋微感觉不对,正打算拖着窈娘跑路,外围又是一阵骚动。
&ldo;让让!快!让让!&rdo;一伙人扒开人群,挤了进来,后边居然跟了辆马车。
车还没停稳,薛璄忙不迭推开车门:&ldo;四妹!不得无礼!&rdo;仆从把他扶出来,走到场中。薛璄伤了腿上筋骨,为尽快恢复,一直保养得极为小心。
看见窈娘,薛三郎一愣,不过马上恢复神色,冲宋微道:&ldo;妙之,舍妹年幼,行止冲动,抱歉。&rdo;
宋微摇摇头,暗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立即纵身上马,一伸手把窈娘扯上马背,搂在身前。但见他胯下骑骏马,怀中抱美人,洒然长笑:&ldo;三公子,多谢了!&rdo;
再不多言,拍屁股就走。得哒驮了个大美女,无比得瑟,几扭几拐钻出人群,上了人少的侧面街巷,跑了。
薛璄傻傻望着宋微背影,只觉怎么就那么潇洒那么风流那么动心那么勾人……娘的,怎么就那么跑了!
薛小姐向来被家人宠着,万没料到兄长会胳膊肘朝外拐,气得拍马就要追。薛璄吆喝下人拦住,被宠坏的大小姐愈发上了脾气,甩着鞭子兜头抽去。薛三郎勃然大怒,指挥手下把小姐带回家。一时成了兄妹大战,围观群众哄然叫好。
窈娘跟宋微,一个旧爱,一个新欢,这俩如何凑到一块,薛三公子还没想明白,但眼下看牢妹妹更要紧,否则薛家的脸都要丢尽了。
第49章自是天高皇帝远,由来名盛是非多
宋微带着窈娘兜个圈,从西头上了蕃舶街,勒马停在云堂门口。伙计认得是他,又见窈娘姿容不俗,一面打趣招呼,一面周到殷勤地迎进去。
若非为了完成受人委托的任务,窈娘不见得会亲自跑到西市来采购。差仆婢跑一趟,或者在城东分号就近购买,方便得多。不过已经来了,发现此地货品琳琅缤纷,大开眼界之余,暗叹不虚此行。
西域香料贵似珠宝,宋微直接拍根金条在柜台上。那伙计知道宋小郎发达了,却没想到发达成这般,短暂的惊诧过后,态度愈加殷勤。窈娘羞涩推辞,宋微豪慡道:&ldo;千金难买我高兴。我知你不把这点物事放在眼里,不过是图个自己高兴。一点心意,别嫌弃才好。&rdo;窈娘冲他风情万种地笑,看瞎了伙计的眼,最后林林总总买了一堆。因为婢女小厮都被丢在东牌坊,宋微自觉充当跟班,将各色锦盒拎在手里。
随后二人共乘一骑,慢悠悠溜达。遇见窈娘有兴趣的店铺,宋微便陪着进去细看。他是土生土长的土著,当起导购来自然游刃有余。窈娘存心卖他面子,人前亲昵有度,令宋微极其长脸。逛得个把时辰,不觉从市场转到蕃坊。女人的通病不论什么时代都差不多,窈娘对那些藏在深巷门墙里的小店非常感兴趣,淘货淘得不亦乐乎。
逛累了,又有些饿。宋微道:&ldo;窈娘若是不嫌弃,前边一家胡饼店的汤饽饽和烤胡饼,颇有特色。&rdo;
窈娘欣然应允,宋微领着人直奔撒记胡饼摊,伺候美女坐定,才跟撒婆婆和撒小妹打招呼。
撒小妹呆呆望着他,被撒婆婆一声呼喊唤醒,扭头进屋,直到他们告辞离开,再没有出来过。
宋微恍若毫无所觉,只顾跟撒婆婆交代吃什么,等食物端上桌,一样样品评解释,与窈娘有说有笑。所谓汤饽饽,即羊肉馅儿的大馄饨,面上洒了碧绿的香荽,点着清亮的芝麻油。馅料鲜美,汤汁清慡,那香荽更是蕃坊小吃独有的配料。至于烤胡饼,则苏脆可口,回味甘甜,比别处更多一种滋味。窈娘也不是没吃过大户人家宴席上的胡食,相较之下,倒是这蕃坊街巷小摊更胜一筹。
给钱的时候,撒婆婆看了宋微一眼,欲言又止。不等他离开,就撇下客人进屋,安慰哭得稀里哗啦的孙女儿去了。
宋微牵着马,窈娘婷婷袅袅走在他身旁。走出好一段,才幽幽道:&ldo;宋郎好狠的心,那姑娘真可怜。&rdo;
宋微苦笑一声:&ldo;窈娘莫要讥讽我了。自家人知自家事,我是个定不下来的浮浪性子,别耽误了人家好女儿。&rdo;
这是他真心话。撒小妹已经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他不能再对女孩子火辣辣的目光视而不见。娶一个娇俏可人的邻家小妹,生孩子过日子,听起来很美好。然而宋微知道,自己做不到。从前就很难做到,如今更做不到了……
窈娘娇嗔道:&ldo;如此看来,宋郎不是狠心,是偏心才对。人家好女儿不能耽误,偏来耽误窈娘。&rdo;
宋微哈哈大笑:&ldo;有幸误得窈娘锦瑟华年,那可真是三生有幸!&rdo;
如此打情骂俏,一个自认烟花美人,一个甘当风尘浪子,不觉惺惺相惜,倒生出些嫖客女支女之外的情谊来。
宋微把窈娘送回东牌坊,几个仆婢不敢远走,仍等在附近。二人依依惜别,窈娘邀请宋微下回去香闺听曲。彼此心知肚明,这关系就算正式建立起来了。
接下来宋微的时间精力,主要放在练习击鞠,准备比赛上。奈何薛四小姐不肯死心,隔几天便跑到蕃坊来缠上一回,欺负她哥腿脚不便,兄妹俩在蕃舶街你追我赶,鸡飞狗跳。薛三郎冷艳高贵形象,因为妹妹拖后腿,毁于一旦。自从有了上回东牌坊的热闹,宋微本来就挺有名,这下更是出尽了风头。任谁都知道宋小郎一身桃花债,各种羡慕嫉妒恨。
他要躲薛小姐,最好的去处莫过于丽情楼。所谓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宋微有钱了,又有窈娘存心放水,西都顶级青楼逛起来便没什么压力。这地方薛四小姐跟不进来,薛三郎却大可来得,结果一来二去,变成薛三公子和宋小郎一块儿逛青楼。
这个年代,男人之间从广泛意义上的好基友发展成好火包友,再从好火包友发展成狭隘意义上的好基友,司空见惯。薛璄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先跟宋微混熟了再说。虽然对于窈娘移情别恋略有微词,但丽情楼适时推出了几个新人,其中一个颇对薛公子的胃口,作为过渡时期权宜之计,临时上着。
翁寰单独找宋微问过一回跟薛家兄妹交往的事。听罢前因后果,见宋微态度明朗,说得合情合理,哈哈一笑,再不多问。下回在丽情楼撞见他和薛璄,还主动打招呼。原本翁寰最讨厌薛三那副二五八万的拽样,自从知道他被人打成猪头,又因为伤了腿,重阳节没法上场比赛,连击鞠队也被妹妹趁虚而入硬抢了去,幸灾乐祸许久,恨意居然渐渐淡了。薛璄一开始就想着与宋微暗地交往,因为不争气的妹妹搞得人尽皆知,一直担心翁寰找碴,比宋微还心虚。这时迎面撞见,没料到翁十九会跟自己打招呼,一愣之后,也就回应过去。也不知怎么回事,最后两拨人变成一拨人,叫嚣呼嚷,同桌喝起了花酒。
本来就没什么深仇大恨,男人的交情,要么打出来,要么喝出来,快得很。两顿花酒喝过,都成了狐朋狗友。
这一日训练完,翁寰道是最近大伙儿辛苦,明日旬休,今晚他请客,去丽情楼喝酒。一行人前呼后拥来到洒金街。几个成家的击鞠手坐不多久,都申请回去陪老人孩子。翁寰嫌冷清,让人去叫常往来的朋友,又特地差仆役往薛府请三公子。薛璄听得宋微在场,岂有不来之理,没半个时辰就到了,翁公子包下前院二楼中厅最豪华的房间,由当红名ji窈娘、秋娘及薛三公子新结的相好作陪,一帮子喝酒聊天。
说罢酒色玩乐之类,因在座好几位贵族公子,话题不由得扯到千里之外的京城皇宫上。
翁家大公子本是三品郡守,地方大员,最近刚重新调入中央,故而京里的消息翁府来得十分灵通。而薛长史则正在设法打通关节,想叫儿子进京考个武举。薛大人觉得自家儿子年轻有为,西都虽好,毕竟方寸之地,前途有限,于是对京城动向也更加关注。他的消息,多数来自西都府尹。
薛璄对进京考武举这事儿颇为犹豫。一方面舍不得眼下的自在生活,另一方面,又抵不住对广阔天地的向往。见翁寰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出于独纠结不若众纠结的心理,貌似关切实为阴险地问:&ldo;翁贤弟来年及冠,也该准备科举了吧?不知是在西都参考,还是去京城参考?&rdo;
各级公学,不论中央太学,还是县乡府学,都只招收二十岁以下的学生。等翁公子满了二十,就不可能还在学校里混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