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整个荣府,也没什么她想知道而不能知道的事儿……贾母不由叹了口气,&ldo;咱们亲戚多,你不用想那些有的没的。&rdo;
王夫人躬身应道:&ldo;是。媳妇儿也是……白操心。&rdo;
贾母又道:&ldo;也打发人去王府问一声。&rdo;
她做了大半辈子的国公夫人,比她的儿媳妇孙媳妇见识更多也更精明。有亡夫做比较,她如何不知道自己的两个儿子仕途早就到了头?不过儿子不成又有什么关系?她有极为争气的好孙儿!
她的确溺爱宝玉,可比起宝玉她更重视家族将来的顶梁柱贾珠。看着珠儿的亲娘这副样子,贾母忍不住道,&ldo;咱们家有珠儿。遇了麻烦,珠儿自己心里必定有数,更有敏丫头和元春丫头帮衬。&rdo;你慌个什么劲儿?
王夫人垂了头,&ldo;媳妇知道了。&rdo;自家老爷眼见就要丢官,她如何不急?
不过她再心烦意乱,也还记得女儿元春不大看得上周瑞家的,她便指了珠儿辱母的女儿去走这一遭‐‐这一家人都是家生子,性子又颇为稳重,至少儿子贾珠挺信任这一家子。
还真是多亏了贾母早早命人给元春&ldo;通风报信&rdo;:赵之桢打算给贾政换个清闲的位子终老,但林海可是想让贾政致仕,一了百了的……能惹得林海亲自出面劝说,这事情当然牵扯不小。
这些年大齐称得上风调雨顺,可黄河仍旧时不时决堤,祸害沿岸百姓。为此圣上调了能臣坐镇,要钱给钱要人给人,这些年黄河总算治理得不错‐‐国库充盈便是对这位爱民的圣上最好的报答。
也正是因为黄河牵扯住了圣上的精力,运河这边他忽视了几年,结果就出了事,而且此番事实清楚极了:这哪是天灾,分明是!
贾政这位工部员外郎,恰好在每年用于运河清淤和修堤的银子中,跟着同僚们一起捞了点儿‐‐数量不多,但的确是捞了。结果一出事,果然跟着同僚一起中了招,圣上当时盛怒,无人敢劝,贾政也只好认命与一众工部的同僚一样,在家里闷头准备自辩折子。
此时听说妹夫前来不免存了几分希望,怎料林海又给贾政添了个&ldo;噩耗&rdo;:他当年为给元春谋个好婆家,曾经辗转于太子与费家之间……要只是从运河这儿拿了点好处这一条,贾政又不是主谋,跟他大多数同僚一样,撑死就是调职或是降级原职留用。
林海也是专程为细述利害而来,省得二舅哥一直蒙在鼓里郁结于心,落座后寒暄几句,大家便说起了正题。林海道:&ldo;若与费家往来不少,舅兄……当断则断。&rdo;
贾政闻言良久不语。
荣府二房与费家的往来怎么会少呢?单说每年节礼便是好大一笔银子,仅次于孝敬太子的份额。不过费家固然贪婪,但有一点口碑在外:拿足银子必定办事,并且成事的时候居多。
已经投入不菲银钱和精力,贾政哪里就舍得下这条门路?哪怕他明知贾珍与费大公子不和。纵然同族,大家立场见解不同,也是常事……反正大家都觉得自己最英明最正确。
与贾政不同,林海几乎与圣上天天见面,而贾珠在翰林院行走,也时常得见天颜,说起他们对朝局和事态的把握,也不是贾政能比较的‐‐毕竟有些事情只要看看圣上的反应,足能窥见一二端倪了,更别提这二位本就天资不凡。
可怜贾政比起妹夫和长子,只是个寻常人。他还想&ldo;挣扎&rdo;一下,却被长子堵了个正着,&ldo;父亲,费家若不是出了个太子妃,抄家夺爵都不冤枉。&rdo;
贾政长叹一声,犹豫再三还是道,&ldo;容我再想想。&rdo;
横竖已经尽了心,对媳妇贾敏也有了交代,林海便主动告辞了。在临上轿时,他还劝慰贾珠道,&ldo;一时想不开也没什么,你无需忌讳,多说些内情方是正理。&rdo;
二舅哥常年接触不到中枢,没能立刻转过弯来也是人之常情。
贾珠这回也终于体会了一把妹妹曾经有过的两难境地:直说吧,一定会伤到父亲的自尊;迂回一下吧,贾珠笃定父亲大约……听不出真正的弦外之音。
费家之罪,毫无挽回的余地,没落也成了必然。无奈他家出了太子妃,彻底废去费家,又让太子如何自处?更何况太子妃这个儿媳妇还是圣上亲自挑选定下的……为了给大家都留点脸面,削掉费家的过程看起来会比较和缓,但跟费家交好往来的,势力稍微欠缺些的人家肯定没有这样幸运。
消灭一个势力,断掉主根当然是最直接足迅速的法子,不过连连砍去支系也不失为妙招,毕竟俗话说得好,独木难支。无疑,贾政就属于这种&ldo;支系&rdo;,再加上运河溃堤,两者赶在一处,他若是主动请辞还能落得个体面:其实就是贾政表现得比较知进退,圣上也就放过去了;但若是毫无悔改之心,就只能成为以儆效尤的那个例子了。
明白了全部始末的贾政还在犹豫,心中煎熬至极,只是舍不得做了多年的官位罢了。
等元春收到家里的消息,已经是第二天的午后。王夫人派来的人除了带了贾母的口信儿,还捎来了贾珠的亲笔信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