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炎回到院子里,财政管家拖出的一地血迹让他突然惊醒。他这才想起林亦飘是掀起一阵腥风血雨闯进来的,于是连忙冲到院子之外,却只见一个长相异常俊美的少年正身处于一片血泊之中。
“您好。”少年察觉到他的到来,站起来躬身行礼,“您是阿飘的长辈吧?在下慕枫,是他的同班同学。”
“你这是……在做什么?”
宋炎看向他身后那股飘浮着的黑色水流,类似墨水的液体正在每个倒地不起的族人身上流动着。出于戒备,他下意识认为这是某种害人的手段,水墨不自觉地从他身后升起。
“请别误会,阿飘他火气过剩,下手没轻没重了些,我在替他善后。”慕枫摆摆手,“躺在地上的这些人只是被他打成昏迷了而已,并没有死,但如果不及时处理伤口的话,还是有可能因失血过多而死去。”
“这样啊……劳你费心了。”
“您言重了。”慕枫说,“来的路上他把一切都告诉了我,这些人都是当年的知情者,我想同样的事情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很难不愤怒。我认为您应该庆幸是阿飘知道了这一切,如果换了个人,说不定这些人的下场就不会只是昏迷了。”
“阿飘他是个善良到了骨子里的人,就算再怎么怒火中烧,也没办法做出手刃族人这种事。所以您应该庆幸。”
“你说得对。”宋炎失笑,“或许我真的应该庆幸他是我的外甥。”
他果然是姐姐的儿子,就连这份善良都如出一辙。
“小飘愿意把那些事情都告诉你,说明他真的把你当成朋友看待啊。”宋炎眼睛微微泛起光亮,“这孩子从小就孤僻,上学的时候同学们都称他为怪物,虽然他总是嘴硬,说自己不屑和那些没种的人一起玩,但我看得出来他内心还是孤独。”
“我不是很擅长治疗,只能暂时护住他们的心脉。”慕枫对他的话题避而不谈,“接下来的事情就拜托您自己解决了。”
宋炎愣住。
“请原谅我的失礼,但我觉得,您和院长一样,都自以为最了解阿飘,却不明白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慕枫嘴角勾出淡淡的一抹笑容,“但事到如今,这份理解已经可有可无了。想必现在的他,一定正在和自己的内心作斗争吧。”
“我不够了解他?”宋炎挑眉,“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整整十五年,你竟然说我不够了解他?”
“真正的了解并非陪伴的时间足够久就能够抵达,有的人即使相伴三十余载也还是无法读懂对方的心意,而有的人仅仅是见面的第一个眼神就能明白这个人是命中注定。您也许很难接受,但我还是要说,是因为阿飘的懂事,才会让你们觉得他是个很叛逆的人。”
这句话意味深长,把因血腥味而变冷的空气变得更冷了一些。
宋炎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不明所以道:“什么意思?”
“因为没人愿意陪伴他。”慕枫平静地说,“你们都把他视为天才,自然也就让他与常人生出了一层障壁。就像他知道表弟仰慕他是因为他实力高超,从未把他真正摆在表哥的身份上去相处;就像他知道你疼爱他只是因为对姐姐心中有愧,因为他做什么都强大,所以也从未像一个长辈一样真正地去责骂过他;就像他知道院长对他要求高只是因为他有能力扛起墨族大任。你们的爱,每一件都对应着他身上的某个特质,而不是因为他是林亦飘,不是因为他是与你们有血缘关系的孩子。”
宋炎大脑宕机。
慕枫继续说:“因为他是受人瞩目的天才——又或者说怪物,所以从小就交不到同龄的朋友,也许他想过与你们诉苦,但你们给不出任何方法论。所以他只能憋回心里,因为他是天才,所以你们自然而然地认为他的心智比同龄人更加强大更加成熟,可每个孩子生下来其实都一样脆弱——没有妈妈的孩子更是如此。”
“在太云的时候他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开心,因为我们从未将他摆在高位看待。在正林眼里,他只是一个不让人省心总喜欢闯祸多管闲事的弟弟;在守星眼里,他是一起凑热闹的共犯;在余林柚眼里,他是拯救了内心的小太阳;而在我眼里,他只是个擅于伪装自己却很脆弱的王者罢了。”
“我们珍惜他,是因为他是个很好的小朋友,而不是因为他的强大亦或是其他——虽然他自己可能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说完这些,慕枫长舒一口气,不知为何竟有种释然的感觉,就像是抚平了一张皱在心里很久的白纸。
在听完林亦飘所说的那些故事之后,他突然就想作为朋友对他的长辈们去说这些。他想让宋长云或是宋炎明白,林亦飘用长达十五年的时间塑造了一个盛大的谎言——他很叛逆。
亲情怎么可能不重要呢?可有一双能够看破迷雾的眼睛,他自然只能把心里的那些渴望诉求压下去,用冷漠与不在意来伪装自己,逃离他们虚伪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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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与伯伯在一起的美好回忆,也随着神格符的丢失散落在了时间里,所以他忘了什么是爱——即使他曾经明白过。
“这些事情……都是他和你说的么?”
“一部分是,还有一部分是我想替他说的。”慕枫说,“您果然不够了解他,阿飘并不是一个擅长表达自己的人,每次遇见让自己烦心或是悲伤的事,他的第一反应总是逃跑。”
就像学院大赛之后的不告而别。
慕枫抬眼,他的视线略过宋炎,望向他身后院子里的那堵墙壁。
你终于要见到你的妈妈了。
阿飘,一定要摆出轻松快乐一些的表情啊。
慕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在他印象里母亲的形象已经模糊不清,他在还没能好好体悟母爱的年纪就远远看着那个女人留下背影匆匆离去,一直走出他生命的边界再也没有回来。
母爱是什么,他不清楚,对于母亲他也没有太多可留恋的。可忽然的时候,他也会想,如果走到今天一直有母亲的陪伴,自己是否就不必保持得这么冷静,是否也能像别人家的孩子一样,用力地欢笑,放肆地痛哭?